当天傍晚,四人共进晚餐。席间,话题逐渐从宏观战略转向具体执行。
“关于人才问题,”江心舟提起,“我建议尽快启动‘双百计划’??未来三年内,从海外引进一百名核心技术专家,同时在国内培养一百名青年骨干工程师。前者负责攻坚,后者负责承接转化。”
“我可以协调教育部和科技部,给予特殊政策支持。”他补充道,“比如简化签证流程、提供安家补贴、子女入学优先安排等等。”
田长霖表示赞同:“IMEC早期也是靠引进欧洲各国顶尖人才起家的。关键是要营造一个开放、自由、高效的科研环境。行政干预越少越好。”
“这点我完全同意。”任潇举杯,“但我还想加一条:所有引进人才,必须签订‘技术传承协议’。”
众人一怔。
“什么意思?”张汝京问。
“很简单。”任潇神色认真,“每位专家入职时,就要承诺在未来三年内,带出不少于五名本土徒弟。徒弟的考核成绩将纳入导师的年度绩效评估。如果连续两年不合格,取消一切待遇优惠。”
江心舟眼前一亮:“好手段!既能防止‘空降兵’水土不服,又能逼着他们真心实意地传帮带。”
“不然呢?”任潇冷笑,“有些人拿了高薪,待个两三年就走人,留下一堆半生不熟的技术,还得我们自己消化。这种亏,咱们吃得还少吗?”
饭后,众人散步至酒店顶层花园。夜风拂面,远处维港灯火如星河倾泻。
“说实话,”田长霖望着天际线,“我一直以为,搞半导体最重要的是技术。但现在我发现,比技术更重要的,是制度设计。”
“没有合理的激励机制,再好的人才也会流失;没有清晰的权责划分,再先进的项目也会内耗;没有长远的战略定力,再多的投资也只是浪费。”
江心舟深以为然:“所以我们现在的任务,不只是建一座研究院,更是要试验一种新模式??一种能让中国半导体真正站起来的模式。”
任潇站在栏杆边,忽然轻声道:“你们知道吗?我小时候家里穷,买不起收音机。每天晚上,我就趴在邻居家墙外,听里面播《岳飞传》。那时候我就想,总有一天,我要拥有自己的声音。”
他转过身,目光坚定:“现在,我有能力造芯片了。我不只是为了赚钱,也不只是为了证明什么。我是想让我们这片土地上的人,不再仰人鼻息。我想让中国的设备,用中国的芯片,跑中国的代码。”
三人静静听着,无人言语。
良久,张汝京低声说:“其实……我也曾在美国待过十年。那边的生活确实好,工作条件也好。但我每次看到实验室墙上挂着的‘MadeinChina’标签,心里都不是滋味。”
“那些电路板,是我们中国人生产的,但我们自己却用不上最先进的产品。因为我们没有话语权。”
“所以当我听说你要做微大么你微的时候,我立刻辞了职回来。哪怕前路艰险,我也想赌一把。”
江心舟看着这两个男人,忽然觉得眼眶发热。
他知道,这场对话的意义,早已超越了一次普通的合作洽谈。它是一群人在时代洪流中,对自己使命的确认。
第二天清晨,江心舟独自来到会议室,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撰写一份报告。
标题是:《关于构建国家级半导体协同创新体系的若干建议》。
他在开篇写道:
“当前我国半导体产业发展面临三大矛盾:一是技术追赶与自主创新的矛盾;二是地方竞争与全国统筹的矛盾;三是短期政绩与长期投入的矛盾。破解之道,在于建立以市场需求为导向、以龙头企业为主体、以公共平台为支撑的新型举国体制……”
写到这里,他停下笔,望向窗外。
阳光洒在维多利亚港的海面上,波光粼粼。一艘货轮正缓缓驶离码头,载着集装箱,驶向未知的远方。
他知道,这份报告交上去之后,必将引发激烈争论。有人会说他越权,有人说他理想主义,甚至有人会质疑他的动机。
但他不在乎。
因为他清楚,有些事,必须有人去做;有些话,必须有人去说;有些路,必须有人先走出来。
两个小时后,任潇推门进来,手里拎着两杯咖啡。
“写什么呢?”他笑着问。
江心舟合上电脑:“一份可能会让我丢官的报告。”
任潇挑眉:“哦?那我得好好看看。”
“别看了。”江心舟把文件锁进抽屉,“等时机成熟,自然会给你。”
两人相视一笑。
这时,张汝京匆匆赶来:“好消息!田校长刚接到消息,港府正式批复‘老说微大么你微’项目立项!首批拨款十个亿,下周到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