驼铃声并不清脆,也不洪亮。
是一种沉郁的声音,带有黄沙一样的质感,有些哑,忽远忽近。
远的时候,数百里外都能隐约听见。近的时候,犹如在脑海、心底闷响,震颤魂灵,让人或昏昏欲睡,或恶心干呕,。。。
风雪渐歇,北境的天穹却未回暖。那轮赤金朝阳悬于极北,既不升起也不坠落,仿佛时间本身在它面前停滞。大地之上,裂痕纵横,自冥蜕洞蔓延而出的法则余波仍在侵蚀着旧日秩序的根基。山川移位,江河倒流,某些沉睡千年的禁地自行开启,飞出无数刻满失传符文的青铜残片;而另一些曾被视为圣地的地方,则在无声无息中化为虚无,连灰烬都不曾留下。
自由城外三十里,一座废弃驿站内,右李唯一独自盘坐于焦土之上。他手中握着一块从丹墟外围拾得的碎石,表面浮现出细密裂纹,每一丝裂缝中都渗出微弱金光,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
“它还在运转。”他低声说,“哪怕旧神已退,规则已改,可这世界……仍残留着命泉系统的影子。”
身后传来脚步声,轻如落叶,却是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泽鹏禽走来,肩披冰晶斗篷,眉心金纹黯淡了许多,显然上次强行撕开时空裂隙的代价仍未痊愈。
“丘红婷留下的讯息是真的。”泽鹏禽开口,声音沙哑,“我已经查过了七处节点??溪月关、命数赌坊旧址、曲谣山庄地脉、丹墟侧门、白骨渊眼、天机塔残基、还有鲁王府地下祭坛。所有连接‘命网中枢’的通道都被切断了,但不是崩塌,是被……有意识地剥离。”
右李唯一点头:“李唯一做的。他在关闭系统的同时,保留了一部分接口。就像砍树时留下树根,只为等新芽重生。”
“可我们不知道他是以什么形态存在的。”泽鹏禽皱眉,“若他真成了守则者,那他就不再是人,而是法则的一部分。他会失去情感、记忆、自我……最终变成另一个冷漠的程序。”
“但他还记得母亲的狐裘。”右李唯一忽然笑了,眼中泛起泪光,“一个程序不会记得那种温度。只有人才会。”
两人沉默片刻,窗外忽有异响。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跃上窗台,尾巴轻轻一扫,抖落满身霜花。它没有眼睛,眼眶处只有一团旋转的幽蓝火焰,却精准地望向右李唯一,低鸣一声,将口中衔着的一片枯叶放下。
那叶子早已干瘪,边缘焦黑,像是被烈火焚烧过又奇迹般留存下来。右李唯一颤抖着接过,指尖触碰的刹那,识海猛然震颤!
画面涌现:
一间破旧茅屋,炉火微明。年幼的李唯一蜷缩在角落发抖,外面风雪咆哮。一道身影走来,轻轻将一件厚实的狐裘披在他肩上。女人的声音温柔而疲惫:“别怕,孩子,这是娘亲最后能给你的暖。”
紧接着,画面突变??女人倒在血泊中,胸口插着半截断剑,手中仍紧紧攥着一块玉佩。门外传来冷酷的命令:“圣司有令,凡携带‘心印血脉’者,格杀勿论。”
再然后,是无数个夜晚,少年李唯一抱着那件狐裘入睡,梦中不断重复母亲临终前的话语:“你要活着……活着才能问为什么。”
最后一幕,是在丹墟深处,李唯一跪于石柱之下,魂火升腾之际,他低声呢喃:“娘,我点燃了灯,可你再也看不见了。”
右李唯一猛地睁开眼,泪水已浸湿脸颊。白狐静静注视着他,随即转身跃下窗台,消失在茫茫雪原之中,唯余一行足迹延伸至远方,尽头竟是一株孤零零的桃树??本不该在此季开花,此刻却绽放出点点粉红花苞。
“原来如此……”右李唯一喃喃,“他不是忘了归来,他是不敢归来。他怕自己已经不是那个想为母亲讨回公道的孩子了。”
泽鹏禽凝视着他:“你想去找他?”
“不能去。”右李唯一摇头,“现在没人能进入丹墟。入口已被九重封印封锁,唯有持有‘完整执念’之人方可通行。而这种执念,不是仇恨,不是野心,也不是救世的理想……是爱。”
“那就等。”泽鹏禽缓缓坐下,“等到有人能带着纯粹的爱踏上那条路。”
***
南方边境,昔日被称为“死荫谷”的地方,如今已成新生势力汇聚之所。这里曾是命泉体系最薄弱的区域,无数无法觉醒命格的弃儿流亡至此,靠偷猎、劫掠苟活。如今法则瓦解,他们反而成了最早适应混乱的一群人。
一座由废车残骸与铁皮拼接而成的巨大营地中央,篝火熊熊燃烧。数十名衣衫褴褛的少年围坐一圈,听一位盲眼老者讲述传说。
“……第九盏灯熄灭后,天地重归寂静。但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一切结束之时,风中传来一句话:‘你还记得母亲为你披上的狐裘吗?’”
孩子们屏息。
“据说,只要回答‘记得’,就能听见石柱回应。可百年来,无人真正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有人说是考验忠诚,有人说是在测试血脉纯度,还有人说这只是疯子的呓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