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陆洄没有反应,他的瞳孔真正颤抖了起来,缓缓低下:“这个人,这个人已经叛变了……他已经是子夜歌的人了,那邪教怎么可能让你们抓到把柄?”
陆洄面无表情地看着信件,时不时停顿一下,没施舍给他任何目光。刑室里一会只有沙沙的纸页声。
“……我没必要骗你。贪墨舞弊和勾结邪教祸乱朝纲……胡某分得清孰轻孰重。”
半晌,胡绪幽幽叹了口气,“金鉴池的事确实是我做的。当时到了江南,陆晴柔一介女流,又不是修士出身,我看不惯她,正巧有子夜歌的人找我,顺水推舟一举两得,我就做了。反正不过是个逃命的小门小户,案发后注定元气大伤,皇帝雷声大雨点小,只是想耍威风,找不到我头上。”
不用抬头,他也感觉到了座上人眼神如何寒凉,索性眼睛一闭,继续道:“后来回到燕都,案子结了,我以为事情就过去了。后来突然有一天,有人以秦榕的名义给我递了封信。”
“信上说他们已经回到了燕都,时刻准备把我在江南做的事和盘托出,他让我将一样东西交到子夜歌手里……”
陆洄:“什么东西?”
“一张有仙律司钤印的避火符。”
“……是你让张崇义送过去的?”
胡绪:“是。”
在之前的供词中,这张符的来源已经有了共识——那本来是成阳派冲崔怿讨来给疫婆种子保驾护航的,最后弄巧成拙才让疫鬼逃之夭夭。
要是没有这张符,奉春县少死的人何止百千……谁也想不到这也和胡绪有关。
可如果还有子夜歌的事呢?
离着十万八千里,他们为什么要掺和这一脚?又怎么好像有预知能力一样……能一连串连到今天这一幕来?
陆洄心中寒如冰窟:“反正找不到你头上,所以放走邪教、炸毁金鉴池方圆十里也无所谓,反正找不到你头上,所以造出疫鬼,殃及一城也无所谓,只要你矢口不认,这些事就和你从来没关系,是么?”
他缓缓开口:“如今它找到你头上了,胡掌教,你好算计啊?”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最多被要挟一次,就这一次,你堂堂六司掌教,将计就计,不可能解决不了一群要债的登徒子?张崇义是从小跟你一块入云溪山的家仆,修为也不低,你派他去,是不是还让他看好来接头的人是谁,借机可直接杀了,永绝后患?”
胡绪猛地抬头,惊怖地望着那张面具。
陆洄语速越来越快:“张崇义当日向你复命,是不是说子夜歌可以控制,不如加以利用?从此以后他再佩官印出去,你是不是也不再细查,只管报酬可观,去向合理?还有,你定然想着张崇义一介家仆,威胁不到自己,除了偶尔发觉这个人好像变了,但找不到证据,得过且过,用过便弃,而你胡绪当然坐享其成,还能做你高枕无忧呼风唤雨的玄录司掌教——蠢货!”
随着骤然的喝骂,一沓信纸纷纷扬扬砸过去,打了胡绪个劈头盖脸。后者惊愕地看着那盛怒之下终于有了些活气的人,呆呆问:
“你到底是谁……”
“我来告诉你,“陆洄没给他任何喘气的机会,”张崇义在去见秦榕的那天就中了招,此后借你的势转运和合丹,让子夜歌渗透进燕都,而他自己呢?在你眼皮子底下变成了子夜歌的傀儡!!!”
咚的一声,胡绪沉沉撞上了刑架。刑室中一片寂静,本来还端着三分傲气的玄录司掌教好像只剩了个空壳,枯叶似的挂在原处,随风哆嗦着。
萧璁不动声色地走过去,挡住了他呆望着陆洄的视线,一张张捡起散落的信件递去:“胡大人,你还记着这些和合丹的去向吗?”
不久之后,萧璁缀在陆洄身后走出刑室,门关上的一瞬间,他恰到好处扶住了人踉跄的身形。
“何必和这种东西动这么大气?”
走廊昏暗逼仄,萧璁摸到他袖中颤抖的指尖,握在掌心。
“和你动气你就满意了?”陆洄连白眼都没劲翻,勉强挣脱了那只手。萧璁的气息陡然粗重起来,手背接着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拍。
“先别闹。”陆洄脸色差得惊人,墨黑的眼珠映着牢房里唯二两簇火光。
“你不觉得哪不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