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主簿对着水银镜整理衣冠,口中答道:“跟着尹家的人来的。”
李太太皱眉:“哪个尹家?”
“还有几个尹家?”李主簿斜眼睨她,冷哼一声,“当然是京中那位的。”
李太太就忙问:“要我做什么?”
李主簿摇头,只叮嘱一句:“不要打草惊蛇,我去一趟衙门,你派人盯着他就成,别让他跑了。”
丈夫向来只吩咐事,不说缘由李太太养成了习惯,也不多问,送了他出去,回来就找了那灰衣仆妇:“你给我盯住那个姓邵的学子。”
灰衣仆妇虽然不知为何要盯着他,还是尽心尽力执行。
在转角处的庑廊下一面嗑瓜子一面守了一会,直到听到客房里传来轻轻的打鼾声,她觉得也没什么要紧的,又候了一会。
还是忍不住想着方才厨房那两人撺的局,犹豫了一下,悄摸离开去了厨房。
她不晓得,她刚一走,全然清醒的邵堂从里头出来,四下看了看,飞速闪身出屋子,关上门,查看之下,发现李家并不大,而且方才东边这头来时都看好了没有书房,应该是另外一头,因而毫不犹豫往另一个方向去。
天色渐暗,快到晚食时分,李主簿才行色匆匆地回来,李家院小,从大门口进就能从雕花镂空的窗户看到客房那头,进了屋子就问是不是有人看着客房。
李太太点头:“自然是,你说的我何时没听了。”说着叫人去喊了那仆妇来。
小丫头去而复返,身后跟着那仆妇,见了李主簿,就赶紧保证:“我一下午都守着呢,那学子连门都没开一下。”却心想还好没被灶上的人留着再玩两把,否则正巧遇上太太的人来找,还不得丢了这份好差事?
李太太觉得他大惊小怪,“一个连功名都没有的学子,你怕什么?”
就是个浑身不值二两银的穷酸秀才,有什么好紧张的?
李主簿挥挥手,丫鬟仆妇都下去,他才说话:“妇人之见!这人对我很重要,你一定要好吃好喝款待他,千万别抠搜,我有用处。”
当下李太太不敢违逆,只能点头道好。
第二日里,邵堂说什么都不好意思再住下去,要走,李主簿几番留不住,就说要送邵堂去驿馆,看能否求得尹老先生的原谅,但邵堂还是不去。
李主簿一副叹气可惜的模样:“邵学子,你文采过人,原本有这样好的前程,都怪我把你给害了。这样吧,既然你要走我也不留你,今夜说什么也要让我请你喝顿酒,就当我给你赔罪了。”
邵堂看他诚心,就只好应下。
当夜并未出去吃酒,而是让李太太在待客的小厅置了桌席面,二人对坐吃酒,从一开始还客客气气,到后来互称兄弟。
甚至酒酣耳热时,李主簿夸下海口:“邵兄弟,你是个人才,就这么回去实在可惜了,不如我跟姚县令说,在咱们衙门里给你谋个差事,你也不用再回去了,如何?”
邵堂眼前一亮,却又有些不甘心:“我寒窗苦读多年,却几次乡试都屡考不中,我……”一副说不下去的样子。
“哎,邵兄弟,咱们读书是为了什么?考试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将来能谋个好缺,多挣点俸禄么?如今你有我的门路在县衙有差事,又何必再去浪费时光呢?此番乡试后,下一回又是三年,若是兄弟时运不济,再次名落孙山呢?岂不是三年又三年?有这样的时辰,熬资历也能从训导熬到教谕了,孰优孰劣,想必凭邵学子的聪慧必然能分出来。”李主簿见他上钩,立刻趁胜追击,循循善诱。
邵堂眼里都快落下泪来:“李大哥,若真如你所言,小弟自当不胜感激!”
李主簿笑笑,拍了拍邵堂的肩膀,“自然了,以后咱们是一处当差的,又是一同为姚大人分忧,自然得要互相关照。”又想起什么,“说起姚大人近来,的确有些忧虑,若你当下能为他解了这桩心事,想必我再去一提,此事必然水到渠成再无沟壑。”
先以利诱之,抛下鱼饵,等他心动后咬住,再慢慢提起杆儿来。
果然,他才抛下饵,小杂鱼邵堂就忙站起来,迫不及待追问:“不知县尊有何事需要我的,若是能效微薄之力,堂必然不负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