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刻意装作不知夏衙内的目的,装作心灰意冷的样子说。
夏行宜却笑了笑,不置可否,反倒是问起了尹家:“听说尹老先生很看重你,还带你去了云州参加佛会?如何,是不是快要置拜师宴了?到时候不知席面上有无我一个席位?”
话里话外都是讥讽,明显知道尹老先生还在对邵堂观察中并无定下。
邵堂暗暗咬牙。
片刻后露出一个笑容来:“夏衙内,说句诚恳的话,我很感谢你此前对我的赏识,我也曾想过以后如何报答。可或许我们没有这个缘分,因而现在我转投尹家也不算我忘恩负义,你又何必苦苦相逼呢?我今日来不为别的,就是想问一句,若是这几番你的气仍然未消,要如何做才能让你满意?”
他说的已经很体面了。
从他和夏行宜往来起始,只有他的名声受损,被人嘲笑挖苦,作弄排挤几年,而夏家却一次也没有帮过他。若不是夏家仗势欺人,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如此放低姿态,恳求对方放他一马。
形势比人强,他深谙此道。不管怎么样,先将面前这关过去再说,等以后借着尹家的势……到时也不晚。
邵堂姿态放得无比低,夏行宜却好似浑然未觉,许久之后嗤笑一声:“既然你想平了这事,也行。”他喊了伺候的小厮来,“给我照他脸上打,打到我满意为止。”
邵堂和小厮皆是一愣。
邵堂是惊讶于夏行宜居然真的如此恣意张狂,毕竟有句俗话说得好,打人不打脸,此前也从未听说过他仗势欺人,如今这样,岂止为了泄愤,更多的怕是想羞辱自己。
小厮则唯唯诺诺:“公子,这怕是不好吧……”
别说邵堂的出身,他现在好歹是个秀才,上了公堂都无需跪拜的身份,自己一个服侍人的小厮,怎好去打他?
谁知邵堂主动上前:“这位小哥,你打吧,我不追究你就是,只要夏衙内能消了气,我受点皮肉苦不碍事,出了这个门,我就记不得这件事了。当然,也请夏衙内将我给忘了,以后出门也只当不认识。”
夏衙内身子往后仰,不置可否,却是一副只要我高兴了,自然依你的样子。
“那就得罪了,邵学子。”小厮迟疑地举起了手。
连着打了十几下后,邵堂的脸上像被人泼了火红的辣椒面,又痛又辣,手指印清晰可见,夏行宜才一副没意思的模样示意不用打了。
小厮赶紧退了出去。
邵堂走出去的时候,勉强维持的脚步在离开夏家两条巷子远,才靠着墙软倒在地。
他面无表情的脸上渐渐流露出几分狠戾和狰狞。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随后他挑了没人的小路回了十字巷。
猜到前因后果的朱颜正在拆头发,从前买的那面湖州铜镜看人不太真切,心道以后有钱了一定买个水银镜来享受享受。
听邵远提到这事,不免叹了口气:“我都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去了,是我小看了他,你三弟真的是个人物。”
几百年前,韩信能受胯下之辱,今日邵堂还不知去夏家受了怎样的屈辱,可他回来时却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若不是自尊心太弱,便是自尊心太强。
朱颜相信他就是后者。
邵远换了干净的新衣舒服地躺在床上,之前给他新做的衣裳他舍不得白日里外穿,因而将里衣拆分出来晚上睡觉穿。
“虽然他受了些委屈,不过好在这件事终于了了,我之前也担心要是没完没了,只怕天圣节的时候要受影响,现在就万事大吉了。”
朱颜却摇摇头:“只怕没这么简单。”
夏衙内的性子会这么容易就过去了?
当然过不去。
夏家的后罩房里,夏行宜才碎了两套茶碗。
面容姣好,身段柔美的妇人看着满地碎瓷,摆摆手让丫鬟赶紧收了下去,自己则上前去坐在了他身侧:“你这是怎么了?一回来就发脾气?”
夏行宜回头看她,瞧见是她,就散了两分气,“无事。”又问,“倒是你,下晌不见你,去哪儿了?”
妇人目光略闪烁,带笑道:“整日在屋子里闷着,这邝州我又一个人都不认识,索性出去逛逛,买两支钗,你瞧,我头上这支绿松石的好看吗?”
有她一打岔,夏行宜就露出个笑来:“当然好看。”仔细端详后,摸了摸她的手,“你要是闷得慌,正巧明儿个衙门里有人请我吃酒,带了你去看看戏,也能解解闷。过几日清墟观还有天圣节,也能去看看热闹。”
妇人就点头,却略皱了眉头,有些期期艾艾地看着他:“我跟着你到邝州这么久了,我女儿还在檀州,不知她现在如何了,我想回去看她一趟。”
原来这妇人正是抛下冬云,给夏行宜做了外室的梁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