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静玄和莲慈寺的人碰上了。
叶烬霜的隔离之策看来并未完全奏效，或者说，这两家的梁子积得太深，即便隔开一段距离，也依旧能找到机会针锋相对。
内殿的门被轻轻推开，长公主在一众宫女的簇拥下走了进来，她身着华服，妆容精致，但眉宇间却凝着一股寒气。
她没有看那些前来请安的命妇，而是径直走到楚绢面前，压低声音问：“外面如何？”
楚绢起身行礼，神色不变地回禀：“回殿下，秦小姐已至，正与众命妇寒暄。另，玉磬庙与莲慈寺的人似乎起了些争执，但尚无大乱。”
“最好如此。”长公主冷哼一声，目光扫过殿外攒动的人影，最终落在了缓缓走来的皇帝身上。
皇帝今日神情肃穆，龙袍加身，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他一眼便看到了长公主，以及她身旁的楚绢，眼神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缓步走入主位坐下。
法会正式开始。
香烟缭绕，经声阵阵。所有人都沉浸在这庄严肃穆的氛围中，以为这只是一场寻常的皇家盛事。
然而，楚绢却感到自己像一根绷紧的弦，敏锐地感知着空气中每一丝暗流的变化。
只有她知道，今天真正的戏码，还远未到开场的时候。无论是秦婉儿的流言，还是静玄与慧明师太的明争暗斗，都只是开胃小菜罢了。
真正的重头戏，是那位深居长公主府的慧安修士。
楚绢的目光看似不经意地扫过全场，实则一直在寻找那个身影。她知道慧安修士生性淡泊，不喜喧嚣，极有可能拒绝了叶烬霜给她安排的重要职位，独自寻一处清净之地。
果不其然，在靠近廊庑的一角，一位身着灰色僧衣的尼姑正静静跪坐，身形清瘦，面容平和，仿佛周遭的一切纷扰都与她无关。
阳光透过雕花窗格，在她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为她镀上了一层超凡脱俗的宁静光晕，正是慧安修士。
她没有理会不远处玉磬庙与莲慈寺之间隐隐的火药味，也没有在意前院那些命妇贵女们或好奇或审视的目光。她只是垂着眼眸，手中一串简单的菩提念珠缓缓转动，口中诵念着无人能辨的经文。
即使毫不起眼，但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言的坚定，温和地将周遭的浮躁与算计都隔绝在外。
楚绢心中微定，心道，这才是真正的高人风范。
叶烬霜的目标若真是她，恐怕从一开始就打错了算盘。慧安修士并非能用一场法会的热闹便能轻易接触到的俗人。
讲经告一段落，法会按部就班地进行着下一步，先是太后拈香礼拜，再是皇帝，接着由皇后及长公主率领一众命妇按品级高低依次上前。
命妇们上前礼佛的顺序都在进入妙莲宫那一刻就定好，与她们跪坐的蒲团排序相同，因而虽然人数不少，但进行得却井井有条，而且每一个环节都庄重典雅，叫人挑不出丝毫错处。
秦婉儿的表现也无可挑剔，甚至凭借着良好的教养和出众的容貌，为她自己赢得了不少赞誉。
先前那些关于她行为不端的流言蜚语，在她今天于正式场合展现的优雅得体面前，显得微不足道，更是再无人敢当众提及。
叶烬霜几次想找机会在慧安修士面前露脸，却又忌惮着对方的深沉气度，不敢造次，只能在自己的位置上努力维持着世家公子体面。
静玄察觉到叶烬霜的反常，立时猜到他花费如此大的功夫举办法会，恐怕不只是讨好贵人这么简单，因而也开始有意无意地想接近慧安修士。
与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莲慈寺的慧明师太则一派宗师风范，对周遭的暗流浑然不觉。
或者说，她毫不在意。
楚绢坐在一旁，冷静地观察着这一切。她看到叶烬霜在法会中途离席，想必是又背着准备了别的安排以接近慧安修士，不由地摇了摇头。
鬼迷心窍，却自以为用情至深。
要知道这里可是皇宫，全世界最没有秘密的地方，叶烬霜竟连隔墙有耳这么简单的道理都忘了吗？
慧安可是长公主的人，要是被长公主知道慧安在皇宫里和叶烬霜这个外男私会，还是接着佛诞法会的由头，她回去非扒了这两人的皮不可。
楚绢留心了一眼皇帝的方向，意外地看到长公主与皇帝在低声交谈，目光偶尔会投向秦婉儿的方向，不知在商议些什么。
难道长公主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说服了皇帝？
——也罢，无论如何，这两人的关注点既然都落在秦婉儿身上，至少慧安修士那边暂时是安全了。
楚绢的心思百转千回，面上却依旧是一派沉静。她将目光重新投向慧安修士所在的那片廊庑阴影处，只见那抹灰色的身影依旧如磐石般稳固，仿佛外界的风雨雷电都无法撼动她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