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绢看着长公主那看似从容却难掩僵硬的背影,一个可怕的念头如闪电般劈入脑海:不对,这不是构陷。
长公主分明认得那信物!
且,那一定是一件极为私密、绝无可能被外人知晓的信物。
这分明是有人冲着长公主而来,目的就是要当着皇帝的面,将她置于无法辩驳的境地!
而这个人,手段狠辣,心思缜密,不仅算准了法会这个所有人都在场的时机,更算准了长公主绝不敢在皇帝面前暴露这枚挂坠的真实来历。
叶烬霜?他虽行事孟浪,又被长公主阻了姻缘,却还不至于愚蠢到用这种撕破脸的方式来陷害长公主。
皇后或贵妃?长公主是单方面讨厌她们罢了,她们两个却都与长公主这个小姑子井水不犯河水,更无理由搅动这般风云。
还有谁会想要扳倒长公主?
楚绢悄然抬眼,目光再次投向廊庑下的慧安修士。
只见方才还如磐石般静定的灰色身影,此刻,那串匀速转动的菩提念珠,竟在无人察觉的瞬间,停滞了那么一刹那。
慧安依旧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几乎掩盖了所有情绪,但楚绢凭借着超乎常人的敏锐感知,捕捉到了那一闪而逝的、几乎与周遭空气融为一体的凝重。
她知道了。慧安一定知道这枚挂坠意味着什么。
楚绢心头巨震。原来,真正的棋局从佛诞之前就早已开启。
而她一直以为遗世独立的慧安修士,更早就已经置身棋局之中。
皇帝雷厉风行,不过片刻,几名禁军便押着一名身着粗布麻衣、形容枯槁的老者进了偏殿。
长公主见到那人,心神稍定,她并不认识此人,于是当即向皇帝请求一同参与审问:“臣并不认识此人,愿于他当面对质,请陛下允许臣自证清白!”
皇帝见她神情坚定,料想是有所把握,想着到底是亲妹妹,没说什么就答应了。
长公主松了一口气,跟上皇帝一同踏入偏殿。
楚绢未得宣召无法靠近,只能隐在阴影中朝偏殿挪动了一些,祈祷里面声音足够大到让她听见。
偏殿内,老者跪在正中,浑身尘土,显然已在宫门外跪了许久,但他脊梁挺得笔直,一双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狂热而决绝的光芒。
见到皇帝和长公主的身影,不等皇帝发问,他便嘶声喊道:“草民吕无疑,参见陛下!草民并非化外之人,敬贤公主亦性命无忧,然而此事关乎国运,唯有公主殿下能解!”
楚绢站在廊下,偷听到那人自报家门乃是姓吕,眉心一皱,下意识想到那个吕姓侠客。
只是那人无论怎么看都是青春年少、年富力强的样子,怎么也没办法和偏殿里那个垂垂老矣的老人家联系在一起。
皇帝越听越眉头紧锁:“国运?一派胡言!你知不知道欺君罔上是要杀头的!”
皇后听说女儿敬贤无事,大松了一口气,此时尚有闲心安慰暴怒的皇帝:“他敢假借长公主的名头闯宫门,可见对自己要说的话是有几分把握。陛下不若再审审他,也听听到底是什么事。”
你与长公主有何关联,竟持有她的信物?还不速速从实招来!”
吕无疑惨然一笑,目光直视着长公主,一字一顿地说道:“长公主殿下,二十年前,您阴谋构陷沈将军,害得他满门抄斩,这件事可还记不记得?”
此言一出,满场死寂,落针可闻。
皇后猛地捂住嘴,眼中满是骇然。敬贤公主更是吓得大哭起来。
长公主的脸,在这一刻彻底失去了血色,变得比身上的华服还要苍白。她踉跄一步,扶住了身旁宫女的胳膊,才勉强站稳。
那双总是含着寒气的美目里,此刻只剩下无尽的震惊与……恐惧。
那是罪行被拆穿后,人类最本能的反应。
皇帝脸上的威严也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死死地盯着长公主,声音低沉得可怕:“饮岚,他说的是真是假?”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长公主身上。
这场皇家法会,至此才真正拉开了它血腥而残酷的序幕。
只是没有人事先能猜到,真正的重头戏,不是百年大寺的明争暗斗,而是长公主竭力隐藏了二十年的一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