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守备愈发森严,举目望去,但见通往衙署深处的数重门槛旁,皆有执刃内侍把守。
杨清绕至衙署后巷,幽暗深处,但见高墙之下嵌着一扇巍峨青铜巨门,门上蟠螭纹路繁复错落,铜绿斑驳中透着森森古意,门芯锁孔非圆非方,凹槽盘曲如龙蛇交缠,正是左藏南库库门。
他屏息凝神,目光如电扫过两侧,守门的是个青衫年轻内侍,腰悬令牌,正斜倚墙根打盹,眉眼间尽是倦怠之色。
杨清观察许久,已是看的分明,这不过是个寻常太监罢了,他整了整衣襟,上前一步,声若沉钟。
“有劳公公,小的奉命前来换班。”
那内侍猛然惊醒,眯缝着睡眼将他上下打量,语带狐疑。
“换班?这时辰不对啊。你是哪个房的?”
杨清神色自若,递过令牌。
“原在皇城司当差,近日才调来内侍省。洪公公忽然传令,说要提前清点库内贡册,命我先来顶替片刻。”
内侍接过令牌,反复端详,犹豫道。
“即是如此,我这便去衙署回禀一声。”
杨清闻言,眸中精芒一闪,面上却不动神色,淡淡道。
“不必了……”
这内侍闻言,立时警觉抬头,却见眼前之人已然挥手砍来,他心头一惊,正欲后退闪躲,却只觉脖心一凉,视线天旋地转,昏厥过去。
杨清眼疾手快,顺势扶住那软倒身躯,臂膀一沉,将人扛在肩上。
同时目光四掠,确认无人察觉后,他贴着墙根疾行数步,来到一棵槐树浓荫下,此处离值守之位有数十丈之远,树根虬结处有个凹陷,被落叶覆着,恰好可用于隐蔽。
他轻手轻脚将人放下,掂了掂,令其侧卧,恰好被树干与灌木丛夹在中间。又抓起一把枯叶,撒在那人面庞上。
待到退回原处,他立于铜门前,仰头凝视,伸手抚过冰凉的纹路,这锁孔形制特异,显然内藏精妙机关,非得特制。钥匙不能开启。
默立片刻,运劲轻轻一推,铜门却纹丝不动,只发出一声沉闷低响,在寂静中格外惊心。
杨清身形一缩,背贴宫墙,气息尽敛。长廊深寂,唯有堂风穿巷而过,悄然拂动袍袖。远处巡逻军士的脚步声与铜铃轻响隐约传来,愈显阴森。
时光无声流淌,直至日落西山,月影渐移。
忽然,杨清双目猛然一睁,心神骤紧。只听得甬道深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疾不徐,间杂着几声低低怨语。
“这也太急了,日头还未沉呢。”
“时机难得,速取速退,也免得夜长梦多。”
转角处,四五道绛紫色提花锦袍的身影赫然出现,火把摇曳,映出为首二人尤为惹眼。
一个身量甚高,面白无须,一双黛色细眉如新月斜飞入鬓梢,眼尾微挑,流泻出几分妖异的诡谲。
另一人身姿玲珑,绛袍难掩曲线,火光一照,竟是张雪肤玉貌的清丽面容,此刻却强束了假髻作太监打扮,流转眼波之间,遮掩不住的是灵动狡黠。
随后跟着的三个太监垂手屏息,不敢乱望,看来倒是寻常。
杨清心念电转,陆清晖曾言,须待太后寿宴开席之后,方有旨意前来左藏南库清点赏赐。
此刻宫宴未启,至少足足早了半个时辰,且这为首两人举手投足全无阉人气质,此来必有蹊跷。
不容迟延,他身形一矮,紧贴甬道阴影,狸猫般几个点纵,瞬息间已掠至方才那老槐巨树之后,与暗影融为一体。
那细眉妖人远远瞥了一眼空敞库门,嗤道。
“人呢?偷懒躲哪儿打盹去了?”
假扮太监的女子唇角噙着淡漠浅笑,眼波流转,在扫过那颗槐树方位时忽地一顿。
“……在那树上睡着呢”
她轻哼一声,又缓缓摇头,语气不急不缓。
“罢了,回头再料理这懒滑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