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绍?褚绍!”
褚绍的手缓缓收紧,直到一个令人气道挤压痛楚又不至于窒息的力度,任凭柏姜再如何呼唤,褚绍都全无神志,仿佛根本不认识她一般。
他双眼浓黑,脸色煞白,仿佛是刚从地狱出来的恶鬼,喉头里争先恐后滚出不成字句的呢喃,既激烈又哀伤、既恐惧又狂暴。
是梦魇,柏姜不敢惊动他,只是小声地抽着气,强压着自己的恐惧凝神去听他的话。
“……娘……娘、是我错是我杀你是我杀你杀你当皇帝杀你当皇帝……不!你要杀我——”
褚绍一声痛呼,终于松开了对柏姜的桎梏,他霎时间汗如雨下,双眼一合,虚脱般倒在乱糟糟的被褥间。
柏姜瘫倒在床沿,一手向下撑地,才勉强稳住自己,她无声地大口呼气,胸口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一刻钟后,穿戴整齐的柏姜面无表情地立在纥骨含微值房门前,将伸着懒腰打哈欠来开门的少年吓得双眼溜圆。
纥骨含微被踩了尾巴似的回去七手八脚把常服套在身上,这才来恭恭敬敬地请罪,一路埋着脑袋将柏姜请到屋里,又手忙脚乱去拆根本没开过封的茶叶包。
“好了,别忙活了,哀家来问你你主子几件事,你务必要说实话。”
“噢。”含微丢了茶叶包,老实地半跪在柏姜脚边。
“你主子常常梦魇?”
“是,”含微抬起头:“四月里尤其容易睡不好。”
“什么时候开始的?”
“自从我在北疆伺候主子的时候已经如此了,再往前……主子不曾提起。”
“他从前梦魇大概是你在伺候,想必知道他都梦见了什么。”
“这……”含微挠着头:“主子没大说过,不过过去梦魇时常常喊着师傅师娘、还有元妃娘娘,仿佛……仿佛都是四月里离世的。”
柏姜在宫里做女奴时见过两次元妃,就是褚绍的亲娘,她爹娘是胡汉联姻,故而女儿生得国色天香,褚绍五官也长得格外肖似他娘。后来姑母把她接进宫后便再没见过,偶尔提起,姑母只是轻描淡写说人已经香消玉殒了。
“元妃娘娘死得惨烈?”
含微脸皱成一团,纠结一番后一个响头磕在地上:“臣被主子从边疆捡到身边,脑子愚笨,不晓得这些深宫秘史,娘娘还是亲自去问主子罢!”
他这样讲,柏姜也不好再为难她,只得起身离开。
她走前又被含微在后头犹犹豫豫叫住:“嗯?还有何事?”
含微满脸通红,吞吞吐吐,最后只好用食指点了点脖子,然后埋头送上一面铜镜。
柏姜借着烛火往镜子里细看,只见自己脖颈上五指印鲜明而恐怖,含微举着铜镜,埋头道:“娘娘,主子定然不是故意的。自打含微跟着主子,无一日不见他过得辛苦,您不要记恨主子。”
柏姜移开烛台:“如今是哀家被困在宫里,你替他担心什么?没记恨他,你自去睡吧。”
含微将铜镜抱在怀里,又磕头送柏姜离开。
这一天经历了太多波折,柏姜回寝殿之后见褚绍呼吸深长,忍不住浓浓睡意上头,就近缩在褚绍身侧方寸之地,一合眼便掉进黑甜乡里去了。
这一觉睡得久,她再醒时已经日上三竿,榻侧早没了人。
她正想叫阿充进来服侍,却见不止是人,褚绍在长乐宫安置下的一应用具及常服都不在了。
褚绍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