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生于战火废墟,根系穿透地雷阵,开出言草花,使交战双方士兵不由自主放下武器;有的长于地下城矿井,枝干吸收毒气,释放氧气,矿工们在它的阴影下重建家园;还有一棵出现在遗忘荒原边缘,每日清晨,它的叶子都会落下一封信,收件人全是失踪的点灯者。信中无字,只有一滴凝固的泪珠,触之即化,让人想起自己为何而来。
而那最初的重生树,已行至世界尽头。
那里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一片永恒的灰雾,被称为“终焉之隙”??传说中连记忆都会腐烂的地方。树在雾前停下,根系扎入虚无,枝叶缓缓展开,将所有光、所有记忆、所有爱过的痕迹,尽数释放。
光芒刺破灰雾,像一把温柔的刀。
雾中开始传出声音??微弱的,颤抖的,像是被遗忘太久的灵魂终于想起了如何哭泣。接着,有影子浮现,一个,两个,十个……他们曾是被抛弃的孩子、被误解的疯子、被历史抹去的异见者、被时间冲刷殆尽的无名英雄。他们围着树坐下,有人开始讲故事,有人哼起童谣,有人默默熬汤。
第一百天,雾散了。
原地升起一座新城,没有城墙,没有等级,没有名字。城中心只有一棵巨树,树下摆着七把椅子,一张桌子,一口锅,一盏灯。墙上刻着一句话:
>“这里不纪念任何人。
>这里只是让每个人都能安心地说:
>‘等等,还有人没跟上。’”
而在这座城的第一堂课上,讲师翻开《未言集》,对学生说:
“今天,我们不学知识。我们学等待。”
与此同时,在某个无人知晓的时空褶皱里,珲伍停下脚步。
他依旧背着那把无锋的刀,校服洗得发白,肩头沾着星尘。他回头望去,看见自己走过的路??七轮回、千山雪、万次黑夜、无数个点灯的瞬间??全都化作一条发光的径,横贯宇宙,连接着每一个愿意温柔以待的世界。
他笑了笑,轻声说:“这次,走得真远啊。”
然后,他转身,迈入下一片黑暗。
刀尖指向的地方,已有微光闪动。
他知道,那里又有一个孩子,正跌跌撞撞地赶来。
他得等他。
风又起了。
这一次,它不再急促,也不再带着告别的悲凉。
它只是轻轻地、缓缓地拂过大地,像一只无形的手抚摸着熟睡的孩童。
它掠过点灯书院的屋檐,吹动那一排排悬挂的油灯,火苗摇曳却不熄灭,光影在墙上织出流动的图案??是奔跑的孩子,是相拥的旅人,是并肩而行的背影。
仿佛有个身影始终走在前方,偶尔回头,看看这群终于学会自己点火的孩子们,是否走得安稳,笑得真诚。
然后继续前行。
去往下一个需要篝火的地方。
世界仍在呼吸。
而这一次,它不再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