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湜彧自从提审过邓家人后,硬是从这些看似不相关的线索里,差点被人销毁的卷宗、供词细细追究一下就能看出错漏百出。
这几日白天忙着折腾三皇子,夜里他还惦念着瞿幼璇递的活儿。其实这件事他一直没有松懈,始终在心里颇为在意,就算她不说这个话,按他的性格迟早也会翻出来,大加利用一番。只是比原有时刻更提前了罢了……
一来二去,他竟将事情原委摸了个大概。
本就有怀疑的对象,终于渐渐露出的水面。
阎湜彧暗笑,瞧着桌上罗列的大小不一、材质各异的官章、私印,他将那些卷宗小心合上,这才扭扭脖子舒缓自己疲倦酸痛的后颈。
他拎起披风,走到门前仰头望月。不知不觉地,就想起她来。他不是瞎子,更不是傻子,他能看出她眼里的情谊渐渐有了实处,故而更无法忍受这份失控。
他再狠心些,给褚靖徽下的药,就不再是避子药这般手软的东西了。
他想了很久,自从他离开嘉远公府搬出来住后,便一人独自守着这偌大的宅邸。幸得平日公务繁忙,他也抽不出太多时间来胡思乱想。
只是每至夜深人静时分,孤独的书房里,陪伴着他的只有这一张书案和几块石头。
这也叫阎湜彧终于能耐下心来,好生回看这些年的种种:嘉远公府华丽的外表下,暗藏的是琉璃一样的脆弱。
这里亲戚不是亲戚,血脉不是血脉,全然是个小型的“前朝后宫”。
他叹气起来,抬脚步入中庭,望着如水的月色下竹枝竹叶的瑟影,凉风入怀好不寂寞。
走到长而弯绕的水渠边,看着病殃殃的鲤鱼,他低声苦笑说:“岂必新琴终不及,究输旧剑久相投。”
“物尚如此,何况于人呢?自倒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为何只是短短几个月过去,一切都变了模样呢?”
阎湜彧始终不能释怀,可他却不后悔到南省去。自负如他,此行几乎对他的裨益之大已然叫人眼红,否则就不会有人在他回京路上截杀他。
他捏碎鱼食,投喂给这些病鱼。这座宅里刚刚买下来时,屋主人就劝他如此繁忙就不要再养鱼了,他本来也是这般打算的,可当他见到这群被屋主人几乎养死的病鱼时,他放弃了这个念头。白天无法照顾,那就晚上抽出时间来,慢慢的这些鱼就有了好转,看起来再也不是干巴病弱的模样了。
阎湜彧看着鱼儿抢食的样子,散漫地拍拍手,他暗戳戳地鼓动起这一切,无比期望着等明日将那折子一递,激浊扬清的有利局面。
女人他要争,权利他也要争!他十分明白,唯有更上一层,才会在面临一切风雨是从容应对。如今的陛下能够容忍,保不准他日的惨淡,所以即使是为了肩负家族使命,他也要去筹谋。
一个男人绝对不能软弱,他可以愚昧可以狭隘,却不能没有狂妄的气度。阎湜彧自信自己是那个活到最后,笑对风雨的人,久浸富贵里,筋骨皆软散。他的父母姊妹们都等着他担起这份责任,捍卫着安稳的生活。
阎湜彧七零八碎的想法终于凝聚起来,他重新振作,振袖而去……
“小姐,你千万别用手去碰,回去准会生病的。”
珈蓝掩住口鼻,跟在前方打头的瞿幼璇身后,见她每走到一块地方便毫不顾忌地翻找,她急的连连劝告。
瞿幼璇扭头看她一眼,岂能不理解他的担忧?她脸上蒙着厚厚的白布,两只手自手臂开始,整个手都覆上了防止疫病的手套,已经是十分小心地避开那些腐肉烂汤了。
她十分焦急,本来应该是早早守候在张氏无人看管的坟茔里守株待兔的,只可惜这对禽兽夫妻,连骨肉情面也不讲,恐怕被连累清算,甚至阴损地不如禽兽,白白交给他人,随意处理自己女儿的尸身……
她得知消息后十分气愤,将手中的筷子狠狠掷到地上,不顾褚靖徽旁敲侧击的询问,就带着珈蓝带好东西找人去了。
一想起那日给了她假死药后分别时,张合德信誓旦旦的话后,她就为她感到无比寒心……
“我家人虽然算不上好人,可我毕竟还姓张,这件事我一死谢罪,只要还有清河郡主撑腰,就不会连累他们。他们如何也会好好安葬我的,我已经疏通好了关系,你到时候来找我就好了。”
可是多日后,再度相见。若不是瞿幼璇急疯了,到处翻着地界儿来找她,恐怕还真的不敢相信,张家连停尸义庄也不肯,直接叫他们丢到了乱葬岗……
太阳快落山了,瞿幼璇自得知消息开始,已经翻找了许久。她越发担心还没找到人,恐怕张合德的性命就要断送在她的手上了。
珈蓝想帮她,被她阻止,“不可以,我自己翻就好,咱们至少得一个人保持干净。”
她嘴中不停,手上更是麻利,腐败的恶臭怎样也无法抵挡,若非早饭都没用,否则定会生生熏的她呕吐不知的。
珈蓝看的心焦,不能动手只好用脚、用眼来帮忙。她一边嘴中念念有词着“若能更为身死之后,七七日内,广造众善,能使是诸众生永离恶趣,得生人天,受胜妙乐,现在眷属利益无量。”
一边用脚拨开尸体查看,这些血淋淋的场面叫她心灵大受震撼,恐惧到无以复加。
瞿幼璇抽空瞟了一眼她被吓到的模样,只好抽出心神来同她说话,帮她减轻恐惧。
“你念《地藏经》,可知其后故事?”
珈蓝一滞,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说:“小姐知道,我其实是跟小姐一样,不信这些的。我只愿听一句因果报应,并不当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