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粉末顺着河流漂了三天，最终在入海口的湿地停下。这里的淤泥富含腐殖质，又混杂着潮汐带来的海盐，成了粉末的绝佳温床。粉末沉入淤泥后，迅速凝结成细小的黑色颗粒，颗粒裂开，钻出银白色的须根，像撒在泥里的针，悄无声息地扎向深处。
与之前的变异体不同，这株藤条的生长极其缓慢，却异常隐蔽。它的主藤藏在淤泥下，只露出几缕类似水草的叶片，叶片能吸收阳光，更能接收潮汐的声波，将其转化为微弱的生物电。须根则顺着湿地的水流蔓延，连接着周围的芦苇丛和贝壳堆，形成一张无形的“感知网”，任何靠近的生物，都会被它察觉。
“入海口的湿地生态突然崩溃了。”小林把卫星图像放大，湿地的绿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成一片诡异的银灰色，“监测到强烈的生物电信号，频率与之前所有的骨藤都不同，更像……一个网络的中枢。”
老周摸出那块从废核带回来的黑色碎片，碎片在靠近湿地的地方，震颤得极其规律，像某种编码好的脉冲。“它在编织‘芯网’。”他的声音有些凝重，“不是单一的核心，是无数个小节点组成的网络，每个节点都能独立运作，又能相互连接。”
阿武的手臂已经恢复了正常，只有在靠近湿地时，皮肤下才会传来微弱的麻痒。“它们在分享信息。”他望着银灰色的湿地，“就像……无数个小大脑连在一起，变成一个大的意识。”
三人乘坐小艇进入湿地。水面上漂浮着一层银色的薄膜，薄膜下的淤泥里，隐约能看见须根编织的纹路，像阳光下的蛛网。空气里弥漫着股淡淡的咸腥味，混合着金属氧化的气息，吸入肺里，竟有种细微的麻痹感。
“这些薄膜能导电。”小林用仪器接触水面，屏幕上的指针瞬间爆表，“是藤条的生物电形成的‘电场’，能干扰神经信号。”
他们往湿地深处走，脚下的淤泥越来越软，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底下有东西在蠕动。芦苇丛里的鸟儿早已不见踪影，只剩下被银色藤条缠绕的空巢，巢里的羽毛都被分解成了银白色的粉末，像细小的金属屑。
在湿地的中心，有一片圆形的水域，水面上没有任何薄膜，却泛着诡异的蓝光。老周用竹竿探了探，竹竿刚接触水面，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住，表面迅速覆盖上一层银色的须根，几秒钟就被分解成了粉末。
“是芯网的中枢。”老周看着水面下隐约可见的黑色阴影，那是无数个小节点聚集形成的“总核”，“所有的生物电都从这里发出，控制着整个湿地的藤条。”
突然，周围的芦苇丛剧烈地晃动起来，无数根银色藤条从淤泥里钻出来，像被唤醒的触须，朝着三人的方向围拢。藤条的顶端没有倒刺，却能释放出微弱的电流，空气里的麻痹感越来越强，让人头晕目眩。
“是‘电藤’。”老周强忍着眩晕，用工兵铲劈向藤条。藤条被劈断的瞬间，发出“滋啦”的电火花，断口处喷出的银白色汁液在空中形成一道电弧，落在水面上，激起一圈圈蓝色的涟漪。
阿武从背包里掏出绝缘手套戴上，抓起身边的枯木，用力砸向藤条最密集的地方。枯木接触到藤条，立刻被电流击穿，燃起蓝色的火焰，但也暂时阻挡了藤条的进攻。
“必须毁掉总核！”小林的声音带着颤抖，她的仪器已经彻底失灵，屏幕上全是乱码，“但我们靠近不了，电场太强了！”
老周看向水面上的蓝光，突然注意到蓝光的闪烁频率与潮汐的涨落一致。“它在利用潮汐的能量维持电场！”他指着远处的入海口，“退潮时，能量会减弱！”
他们立刻退到湿地边缘，等待退潮。随着海水慢慢退去，水面上的蓝光果然开始黯淡，周围的藤条动作也变得迟缓，空气中的麻痹感渐渐消失。
“就是现在！”
三人再次冲向中心水域。退潮后的淤泥裸露出来，总核的轮廓清晰可见——那是一个由无数黑色小节点组成的球体，每个节点都连接着十几根银色藤条，像一个巨大的神经元模型。顾砚秋的仪器残骸被包裹在球体中央，表面覆盖着层蓝色的薄膜，薄膜上流动的电流像跳动的脉搏。
老周将炸药捆在一块大石块上，用力推向总核。石块穿过稀疏的藤条，重重砸在球体上，蓝色的薄膜瞬间破裂，电流“噼啪”作响，藤条的蠕动彻底停止了。
他拉燃引信，和阿武、小林一起往湿地外跑。身后传来连环的爆炸声，总核的碎片像黑色的雨点般落下，砸在淤泥里，激起无数银色的粉末。随着总核被摧毁，整个湿地的藤条迅速枯萎，银灰色的水面恢复了正常的颜色，只是淤泥里残留的黑色节点，像无数双空洞的眼睛，望着天空。
“结束了。”小林瘫坐在小艇上，看着恢复平静的湿地，声音里带着一丝茫然。
老周捡起一块总核的碎片，碎片上的电流已经消失，但依旧能感觉到微弱的共振，像网络中断后的最后一丝信号。“芯网虽然被摧毁，但那些小节点已经把信息传了出去。”他低声说，“它们学会了‘分布式生存’，就算总核被毁，单个节点也能继续生长。”
阿武望着入海口的方向，那里的海水正在涨潮，带着黑色的节点碎片，流向更远的海洋。“它们会去新的地方，编织新的网络。”他的声音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离开湿地时，夕阳正沉入海面，给水面镀上了层金色。老周的掌心，那块从废核带回来的黑色碎片，已经彻底失去了震颤，变得像块普通的石头。但他知道，这并不意味着结束。
在世界的某个角落，一个被海浪冲上岸的黑色小节点，正悄悄钻进沙滩的缝隙里，开始编织属于自己的、微小的“芯网”。
而顾砚秋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它们在进化，周先生。像最初的生命一样，从海洋到陆地，从单一到群体，这是不可阻挡的趋势。”
老周握紧了工兵铲，掌心的旧疤在夕阳的余晖里，隐隐泛着蓝光，像一个永远无法删除的信号。
下一个节点，会在哪里？又会以怎样的形态出现？
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必须继续走下去，直到找到这场进化的终点，或者……成为它的一部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