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芙颤抖得愈发厉害,泣不成声地控诉:“可我实在太难受了,我没办法再待在这里,连一秒钟也不行,求你了……”
“小芙……”
兄妹俩像两卷薄脆焦曲到极致的纸壳,不计后果地撞上去相拥,身体在碾压的力道下被分解,最后哗啦啦地往下掉着碎屑。
“至少不是现在。”
他捧住她的脸,也像是怕碎,谨慎地擦去她脸上泪痕,“听哥哥的话,去洗个热水澡,再好好睡一觉。冷静下来,一切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总得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从小到大,不管什么样的难关,我都是陪在你身边的对不对?”
“小芙,好不好?”他还像是面对小孩子的她,轻声诱哄道。
哭过了,也闹过了,她忽然生出一种极致倦怠的疲惫感,浑身上下都没力气。
伽芙什么话也不想说,像失了魂魄,步伐坠重地走进浴室。
淋浴喷头打开,热水冲刷下来,慢慢在玻璃上氤氲出雾气。她抱膝坐着,自囚于这方密闭盒子中,冰凉的身体逐渐回温。
脖子上的伤口还疼,那是暴力拉拽项链后遗留的痕迹,她从来都是这样,生气上头的时候仿佛没知觉,什么都不管不顾。至于那条价值不菲的南洋澳白,大概已经混在污浊的雨水里,一颗接似一颗地冲进下水道里了。
火燎似的痛意让她找回一丝清醒,但这也并不代表着怒气平息,仔细想想,她只是觉得尤为失望,对于自己的愚蠢更是不可原谅。最亲近之人的谎言如同热带飓风,往往具有摧毁一切的效应,季澜霆知道,爸爸也未必不知情,看似顺利的出逃只不过是他们权衡之后的结果。她不想再听话了,她就是想看看,对于这个不再有任何利用价值的女儿,他们究竟会做到什么地步。
至于晋竹言,她恨自己盲目地付出了真心,子安、谢邈、外婆、甚至是季澜霆,周围不断出现异常的信号,可她依旧自我麻痹,选择视而不见。
这世界上哪有这么多例外,她也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幸运的人,只怪她实在太傻,这样的错误她不会再犯第二次。
伽芙吸吸鼻子,将湿黏黏的头发拢到脑后。她总算恢复了一点力气,扶着墙站起身,认认真真地洗了个澡。
纵使世界一片空茫,至少她还剩下自己。
只有她才永远不会背叛自己。
季澜霆轻轻推开门,被窝里的人已然安眠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借助门缝漏进来的一点光线视物,他坐在床边,替她掖了掖被角。
偶然瞥见她颈项上一圈破皮红痕,觉得又气又怜惜,她该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才会把自己弄成这样。也怪自己不仔细,竟没能在第一时间发觉。
他不知道伽芙和那个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怒从心起,第一反应是兴师问罪,只是她才受重创,发现他和晋竹言过多接触更会觉得膈应。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机会为伽芙出这口气,他也不是好对付的人。
从刚才的剧烈反应来看,他有些无法估量这段戛然而止的恋情对伽芙造成的伤痛。季澜霆曲起指节,犹疑地蹭了蹭她脸颊,还好,是干燥的。然而面对这样安安静静,无悲无喜的她,一种延迟的恐慌又像潮水漫上来。在她彻底好起来之前,他不能再让她逃离视线了。
季澜霆站起身,掩上门出去。
明天,他得找个人来看顾她。
待到那一丁点光亮被收回,伽芙在黑暗中睁开眼。
她从未比现在清醒过。
第二天清晨,当季澜霆再次走进伽芙卧室时,她早已坐上返程的航班。
桑戈的雨已经停了,她也该摒弃一切杂念,重新回归到最重要的事情上去。
是谢邈来接的她,也才两天不见,伽芙神色郁郁,像换了个人似的。见到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她笑了笑,像在谈论无关紧要的天气,“我和他分手了。”
谢邈心里诧异,颇有些复杂地注视了她一会儿,半晌才道:“我总是站在你这边的。”
也是常听人说失恋痛,真正忙起来倒也不觉得。伽芙发现自己对爱情的那点浅薄认知都是道听途说来的,轮到她时太短暂,如同夏日升空的焰火,都还没来得及仔细体会。
不过有时候她也疑心自己是不是喜欢得不够深,饭店的那天晚上,晋竹言的问句在她脑海中纠缠不休,附骨之疽一般。
那枚戒指实在没必要留在她这里,如同烫手山芋火星子。她找了个时间邮寄到晋竹言的私人地址,火急火燎地等了几天,怕弄丢,结果最后还是原封不动地寄回来,附带一张纸条:[既然送出去,就已经是你的东西了。伽芙,对不起,我为那天晚上所发生的一切道歉。希望你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