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院子里满地碎金,不消多少,黯淡成黑夜。宁为雪看过时辰,从袖里乾坤取来一件貂裘披风,提着灯笼,慢慢出门了。
自雨落之后,天冷了许多,裴情之送的玉,在万宁镇之后,保暖效用差了许多。他身子骨比从前好,但底子依然差,遇到冷冽一点的风,就要被吹倒。
他慢吞吞走,向与陆明简约定的目的地而去。
…
鹿台山有众多泉眼,泉水汇集成一条浅浅的溪流,淌过花树丛中,落花缤纷,流水也惜花,一朵朵完整的花朵,随溪流漂至湖中。
陆明简约好碰面的地方,正是溪流与湖水的交汇处。
溪流平缓,水底沉了许多粉的、红的、白的落红。一眼望去,仿若死物拥有了生命,波光粼粼间,千花万瓣,生机勃勃地绽放。
宁为雪借月光看清了,久久立在溪边,认真地看着。
“宁师弟。”
他蓦然转头。
裴情之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目光讶然地投在他身上。
“师兄怎么会在这里?”
裴情之一停,答,“有人相约。”
“你呢,”他又问,“谁约你来的。”
“陆明简叫我来偷花。”宁为雪说。
裴情之转而失笑,他走上前,瞟了眼溪底的落红。
“你喜欢看这些?”
“很漂亮。”宁为雪认真答。
“随我来。”裴情之道。
岸边有一棵大树,裴情之带着宁为雪上树,他们在树干上并肩坐下,今日无云,得见江心冬月,挂在天边,天地都是如水的清晖。
他们坐在树上,看着月亮闲聊。
“谁约你来这里?”
“祝师妹。”裴情之如实答。
宁为雪噢了一声,应当是昨日,他在意的答案,很轻飘的就放在他面前,但他依然觉得抓心挠肺——想知道,知道他们会说些什么。
突地,肉眼可见,岸边的花丛飞快绽起花,一朵一朵月白的花。花开只在一瞬,花瓣微透,泛着光华,好像月光满铺,积水空明。
宁为雪睁大眼睛,看着花瓣从草丛中浮了起来。漫天是白,白花浮游在空中,静谧地跟随月光,奔月飘扬。
何其漂亮。
裴情之忽地开口,“你知道连理兰吗。”
“什么?”宁为雪回神,想起来这是陆明简叫他来偷的菜。
“连理兰开在冬雨后的满月,既要冬雨,也要月圆,所以很难得一见,花开也只有一瞬。”
“当地人说,如果两个人一同看见连理兰绽放,会许诺三生,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会在一起。”
裴情之说得越来越轻。
宁为雪心想,这倒是一个美丽的传说。因为罕见,所以便把心中的美好愿景寄托在其中。他叹道,“你懂得这般多。”
“书上看的。”
宁为雪又问,“师兄,你会相信这些吗。”
裴情之看向他,宁为雪的侧脸是一弧锋锐却漂亮的线,但太锋锐了,却显得疏离,疏离的脸庞在月光下,泛着冷冷的莹白,幸而脖上围着貂绒,减了这不似在人间的冷意,给人一种伸出手,就能握在手心的错觉。
许久之后,也许是过了几秒,也许是过了几时,他轻轻道,“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