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落在徽章上的瞬间,化作一缕猩红的光,渗入法台的木质纹理。
整栋建筑开始剧烈震动。
不是地震,而是某种结构性的共振。穹顶的金属结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十一枚爻片同时从凹槽中弹出,悬浮在半空,围绕着中心那个空位疯狂旋转。玻璃墙“哗啦”一声全部碎裂,但外界的黑雾并未涌入——反而像遇到克星般开始蒸发、消散。
法台上的八卦阵光芒冲天而起,在审判庭的穹顶投射出一个巨大的、缓缓旋转的立体卦象。乾天在上,坤地在下,天地归位。
逆八卦,被纠正了。
或者说,它完成了一次短暂的“颠倒”,只是为了积蓄力量,最终回归它本该在的位置——天在上,地在下,雷行于左,风拂于右。秩序,重新建立。
监控屏幕前,司徒翰脸色惨白地后退一步,捂住胸口,一丝暗红色的血从他嘴角溢出。
阵法反噬。
“你……你怎么敢……”他盯着屏幕里那个站在光柱中央的年轻女人,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前苏明珏决绝的背影。
历史在重演,但这一次,走向截然不同。
法台的光柱中,苏简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剥离感。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她的灵魂中被抽离——不是记忆,不是情感,而是一种更抽象的、与社会连接的“身份锚点”。她感到一阵虚弱,几乎站立不稳。
江焰冲上前扶住她。他的手臂很稳,掌心滚烫。
陆离则快速检查着悬浮的爻片:“十二枚爻片全部激活了!它们在……重组!看!”
十一枚悬浮的爻片和法台上的那一枚,开始按照某种复杂的轨迹移动、拼接。最终,它们在空中组成了一个完美的球体,球体表面,十二个卦象交相辉映。
球体中心,投射出一束光,打在对面墙壁上。
那是一幅地图——海渊市的完整地图。上面清晰地标记着十二个红点,以及第十三个、正在剧烈闪烁的金色光点。
金色光点的位置,正是他们所在的老法院。
“这是……”江焰眯起眼。
“阵法的‘总控图’。”苏简虚弱地说,“母亲留下的……最后的指引。”
话音未落,地图上的金色光点突然炸开,化作无数细小的光流,涌向其他十二个红点。每一个红点被光流触及后,都从暗红色转变为暗金色,然后……缓缓黯淡,但并未熄灭,而是像被一层金色的薄膜包裹、封印。
一个,两个,三个……
随着红点被封印,整栋建筑的震动逐渐平息。外界的黑雾彻底消散,露出窗外清冷的夜空。远处,隐约传来警笛声——终于,外界的救援到了。
“煞位……被暂时封印了?”陆离难以置信。
“不是封印,是‘标记’。”苏简看着那些被金光包裹的红点,感到一阵明悟,“‘逆审判’没有摧毁它们,而是在上面打了一个‘秩序印记’。就像在污染源上盖了一个检疫章。从现在起,任何试图从这些节点抽取或注入异常能量的行为,都会被这个印记记录、甚至反噬。”
她抬起头,看向监控探头的方向。
“司徒翰,你听到了吗?”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建筑,“你的‘锁龙局’,现在变成了‘标记局’。你想继续,每一步都会留下无法抹去的痕迹。”
监控屏幕猛地黑了下去。
几秒钟后,评议室的门被从内部推开。司徒翰走了出来,脚步有些踉跄。他看起来更苍老了,脸上的皱纹深刻得像是刀刻,胸口有一片明显的暗色濡湿——那是内出血浸透了衣衫。
他走到破碎的玻璃墙边,看着空中悬浮的爻片球体和墙壁上的光图,眼神复杂。
“苏明珏……还是留了一手。”他低笑,笑声里满是疲惫,“用我的局,养大了破局的刀,还在我的棋盘上,钉下了她的棋子。不愧是她。”
他转向苏简,目光深沉:“你母亲有没有告诉你,‘逆审判’一旦启动,献祭就无法逆转?你再也做不了律师了。”
“我知道。”苏简站直身体,尽管脸色苍白,脊背却挺得笔直,“但谁说追求正义,只有站在法庭上这一条路?”
司徒翰沉默了很久。久到窗外的警笛声越来越近,已经能听到楼下传来的脚步声和呼喊。
“地脉的隐患,只是被暂时标记和压制。”他终于说,“‘逆审判’的能量,最多维持三个月。三个月后,印记会逐渐淡化。而如果在那之前,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冲击这些节点,印记可能会被提前打破。”
“三个月,够了。”苏简说。
“够做什么?”司徒翰的眼神锐利起来。
“够我们找到你背后的人。”江焰忽然开口,他一直在观察司徒翰,“你不是最终的黑手,对吧?一个八十多岁、用邪术续命的老人,不会有精力布这么复杂的直播局,也不会对舆论操控如此熟练。你背后,还有一个更了解现代规则、更擅长利用人心的‘合作者’。”
司徒翰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就在这时,悬浮的爻片球体突然震动了一下,投射出的光图开始闪烁,紧接着,一幅全新的图像被强行插入——那是一张复杂的、不断滚动的数据流图,无数代码和IP地址在其中穿梭,最终指向一个模糊的、位于境外的服务器集群。
图像下方,浮现一行血红色的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