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物室里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窒息感。陈默的话像一块沉重的石头砸进死水,激起无声却汹涌的暗流。赵铁峰握着保温杯的手背上青筋虬结,他缓缓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那目光锐利如鹰隼,带着审视与冰冷的怀疑,最终定格在陈默脸上。空气仿佛被抽干了,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和心跳在耳膜里鼓噪。
“专业……深入骨髓的了解……”赵铁峰的声音低沉,每个字都像从喉咙深处碾磨出来,“你的意思是,内鬼就在我们中间?就在这栋楼里?”
陈默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视线掠过脸色惨白的小王、垂头丧气的值班员,最后在周明身上停留了一瞬。周明正低头专注地吹着保温杯里的热气,袅袅白雾模糊了他的金丝眼镜,看不清镜片后的眼神。
“我只是陈述事实,赵队。”陈默的声音平稳无波,“能做到这一点的人,范围很小。”
赵铁峰猛地将保温杯顿在旁边的铁柜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技术科!给我把监控系统的所有后台日志、操作记录,从昨晚到现在,不,从三天前开始,全部给我筛一遍!任何异常登录、异常查询,哪怕只是多看了一眼,都给我揪出来!证物室所有人,包括小王,写详细报告,昨晚十一点到今天早上八点,你们在哪里,做了什么,有谁证明!”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在狭小的证物室里焦躁地踱步,沉重的脚步声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还有你们,”他猛地指向陈默和宋微,“那块牌子,到底有多重要?值得有人这么铤而走险?”
宋微下意识地攥紧了背包带,里面那张铭牌照片的硬角硌着她的掌心。她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陈默却先一步说道:“它是目前唯一能直接指向‘器官保鲜’实验的关键物证,也是连接前几起异常死亡案件的桥梁。没了它,我们很难证明地下实验室与那些尸体的关联。”
赵铁峰停下脚步,死死盯着陈默,眼神复杂。愤怒、疑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周明在这时恰到好处地插话:“铁峰,当务之急是封锁消息,内部排查。另外,现场提取的其他微量物证,比如那些特殊的燃烧残留物粉末,我已经让技术科加急分析了,希望能从中找到新的线索。至于宋法医和陈工……”他顿了顿,看向两人,“你们也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这边有结果会通知你们。”
他的语气温和依旧,带着上级的关怀,但宋微却清晰地捕捉到他话语里那份不动声色的“驱逐”。她看向赵铁峰,后者烦躁地挥了挥手,算是默认了周明的安排。
走出证物室,压抑的气氛并未消散。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两人沉闷的脚步声。宋微忍不住低声道:“周主任他……”
“回去再说。”陈默打断她,声音压得极低,眼神示意了一下走廊顶端的监控探头。
宋微心头一凛,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两人沉默地走向电梯,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肩头。回到法医室,宋微反锁上门,才感觉稍微喘了口气。她疲惫地靠在门板上,看着陈默走到窗边,撩开百叶窗的一角,警惕地观察着楼下。
“他太急了,”宋微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急着让我们离开,急着把调查方向引向其他物证……那块铭牌,他是不是知道什么?”
陈默放下百叶窗,转过身,肋下的伤让他动作有些微的迟滞。“他在试探,也在撇清。让我们离开,是不想我们在场听到更多细节,尤其是关于监控系统漏洞的深入讨论。把方向引向其他物证,是给自己争取时间,或者……误导。”
“内鬼真的是他?”宋微的心沉了下去,虽然早有怀疑,但被陈默如此直白地印证,还是让她感到一阵寒意。
“高度嫌疑。”陈默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笔在白纸上快速画着什么,“但他很谨慎,不会留下直接证据。现在关键不是他,而是……”
他的话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门外传来王磊焦急的声音:“宋法医!陈工!赵队让你们马上去一趟城东河边!出事了!又发现一具尸体!”
宋微和陈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这么快?
城东滨河公园的观景平台已经被拉起了警戒线。深秋的寒风卷着河水的湿气扑面而来,带着刺骨的凉意。警戒线外聚集着一些早起的市民和晨练的老人,议论纷纷。赵铁峰高大的身影站在平台边缘,脸色比河面的冰碴还要冷硬。周明也在,正蹲在尸体旁,戴着橡胶手套初步检查。
尸体仰面躺在冰冷的石砖地上,是个中年男性,衣着普通,像是附近的居民。最触目惊心的是他胸口偏左的位置,一个边缘极其规整的圆形创口,周围皮肤有轻微的灼烧痕迹,但出血量却异常稀少。
“枪伤?”宋微快步上前,蹲下身,目光锐利地扫过窗口。创口很小,直径不到一厘米,边缘皮肤向内卷曲,有明显的组织缺损,符合高速小口径子弹射入口的特征。但奇怪的是,创口周围的皮下组织呈现出一种怪异的、近乎凝固的状态,没有正常枪伤该有的放射状撕裂和充血。
“发现了不到半小时,”赵铁峰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火气,“晨跑的人发现的。初步看是枪击致死,但……”他看了一眼周明。
周明站起身,摘下手套,眉头紧锁:创口形态很典型,但出血量太少,皮下组织的状态也很异常。而且,他指了指尸体裸露的脖颈和手臂,“尸僵形成速度极快,强度也远超正常水平,这不符合枪击后短时间内死亡的生理特征。”
宋微的心猛地一跳。又是异常!她戴上手套,小心地翻动尸体头部,检查瞳孔和口鼻。没有溺亡迹象,也没有中毒的典型表征。她的目光落在死者微微蜷曲的手指上,指甲缝里似乎有些微的深色污渍。
“死亡时间?”她问。
“根据尸温和尸僵初步判断,大概在凌晨两点到四点之间。”周明回答。
宋微站起身,环顾四周。观景平台视野开阔,临近河道,但凌晨时分人迹罕至。凶手选择在这里动手,胆大且自信。她看向陈默,后者正蹲在尸体脚边,仔细检查死者的鞋底和裤脚。
“赵队,”陈默抬起头,手里捏着一个透明的物证袋,里面装着几粒极其微小的、近乎透明的结晶颗粒,“死者鞋底和裤脚沾有少量这种物质,初步判断是某种高纯度盐类结晶,但具体成分需要回实验室分析。另外,”他指向平台边缘一处不太明显的拖擦痕迹,“尸体被发现的位置并非第一现场,是从那边拖拽过来的。”
赵铁峰脸色更沉:“又是灭口?又是这种鬼鬼祟祟的手段!和前几起案子有没有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