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混着铁锈般的血腥气，宋微靠在抢救室外的墙壁上，指尖残留着陈默皮肤的冰凉触感。王磊带来的那份资料像块烧红的铁烙在她掌心——宏远集团沈宏的名字，七项专利收购记录，还有那行刺眼的“生物神经信号阻断剂的缓释应用”。三个月。器官运输日。这些词在她脑海里反复撞击，发出沉闷的回响。
“宋法医！”王磊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手里捏着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几片沾着泥土的枯叶，“刚接到通知，城北污水处理厂排污口发现一具男尸！初步报告……体表无外伤，但发现时尸体呈现……异常柔软？”
异常柔软。这四个字像针一样刺进宋微疲惫的神经。她猛地站直身体，接过证物袋，目光锐利地扫过那几片枯叶。“走！”
市局解剖室，无影灯惨白的光线下，第五具尸体静静躺在不锈钢台上。死者约四十岁，穿着普通的工装，面容平静得近乎诡异。宋微戴上手套，指尖轻轻按压死者手臂皮肤——触感绵软，毫无尸僵应有的僵硬感，仿佛死亡刚刚发生。然而尸体表面已经开始出现淡淡的尸斑，死亡时间至少超过十二小时。
“矛盾点。”宋微低声自语。她拿起解剖刀，动作精准而稳定。胸腔打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甜腻与化学药剂的气味弥漫开来。内脏器官暴露在视野中——心脏、肝脏、肾脏……本该在死后数小时就出现的尸僵现象，在这些器官上同样踪迹全无！它们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近乎活体般的柔软状态。
“又是这样！”旁边协助的年轻法医忍不住低呼，和第一具‘矛盾尸僵’一样！但这次更彻底，连器官都……
宋微没有回应，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死者胃内容物和肺部残留物上。她小心翼翼地提取样本，放入不同的试管。显微镜下，胃内容物残渣里，除了未消化的食物纤维，还夹杂着大量极其微小的、闪烁着淡蓝色光泽的结晶颗粒。她心头一震——这颜色，和陈默伤口毒素反应后出现的蓝紫色纹路，以及之前几具尸体中发现的微量结晶何其相似！
“王磊！”宋微头也不抬地喊道，“立刻把排污口附近方圆五百米内所有植物的样本，尤其是根系土壤，全部采集回来！还有，死者被发现时穿的衣服，每一寸纤维都要仔细筛查！”
“明白！”王磊立刻转身冲了出去。
宋微将注意力转向肺部灌洗液。离心分离后，沉淀物在电子显微镜下呈现出更惊人的景象：除了少量藻类和污水中的悬浮颗粒，最显眼的是大量形态规则的、带有金属光泽的微粒。她启动能谱分析仪（EDS），微束聚焦。
“铝……硅……铁……还有……钒？”宋微盯着屏幕上跳出的元素峰值，眉头紧锁。钒？这种相对稀有的金属元素，大量出现在肺部？这指向性太强了！她立刻调出本市工业区分布图，结合地质数据库进行交叉比对。
时间在紧张的化验和分析中流逝。陈默在重症监护室尚未脱离危险，赵铁峰也还在术后观察期，整个刑侦队群龙无首，压抑的气氛笼罩着市局。周明被捕后留下的权力真空，让一些流言蜚语开始悄然滋生，质疑宋微的声音也若隐若现。
“小宋啊，”法医室主任周明留下的副手，一位资历颇深的老法医踱步进来，看着宋微布满血丝的双眼和台上诡异的尸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这案子……太邪门了。你确定你的方向没错？会不会是某种罕见的自然现象，或者……我们之前的判断有误？”
宋微抬起头，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张老师，自然现象不会在死者肺部留下高浓度的钒元素，也不会在胃里留下这种人工合成的蓝色结晶。这是谋杀，而且和之前的案子是同一伙人所为。他们在加速了。”
老法医被她眼中的笃定慑住，张了张嘴，最终没再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摇摇头离开了。
深夜，宋微独自留在实验室。面前是堆积如山的分析报告和地图。王磊带回了排污口附近的所有植物样本和土壤分析结果。她将死者衣物纤维、胃内容物结晶、肺部金属微粒，以及排污口附近土壤和植物根系的微量元素图谱，全部输入电脑，启动了她和陈默之前共同构建的“微量物证溯源模型”。
屏幕上，复杂的图谱开始重叠、比对、关联。来自不同源头的数据流如同蛛网般交织。排污口土壤中异常的钒含量峰值，与死者肺部微粒完美匹配。而一种只在特定区域生长的、根系能富集铝硅元素的耐污植物，其叶片上的污染物残留，与死者工装裤脚沾染的泥渍成分高度一致。
模型运算的进度条缓慢推进。宋微紧盯着屏幕，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突然，一个红色的光点在全市地图的西北角骤然亮起，不断闪烁！位置锁定——城西废弃的“红星冶炼厂”旧址！
那里有本市唯一遗留的、处理过含钒矿石的旧生产线！而且，它距离之前发现“保鲜库”实验室的城西废弃工业区，直线距离不到三公里！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门被猛地推开。赵铁峰拄着拐杖，脸色苍白但眼神锐利如鹰，在两名警员的搀扶下站在门口。他胸口的绷带还隐隐透出血迹，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位置确定了？”
宋微深吸一口气，指向屏幕上那个刺眼的红点：“红星冶炼厂旧址。那里有他们新的‘保鲜’基地！他们利用废弃的冶炼厂设施做掩护，很可能在利用原有的高温熔炉和管道系统，进行某种需要高温或特殊环境的器官处理或保存！”
赵铁峰的目光扫过屏幕，又落在解剖台上那具呈现诡异柔软状态的尸体上，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决绝取代。“集合所有能动的弟兄！”他对着身后的警员低吼，随即看向宋微，“宋法医，你跟我一起！我需要你现场判断他们的‘操作’进行到什么程度了！”
警笛划破黎明前的黑暗，数辆警车如同离弦之箭，冲向城西。红星冶炼厂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骨架在灰蒙蒙的天色中如同蛰伏的巨兽。突击队悄无声息地包围了厂区，赵铁峰忍着伤痛，指挥若定，部署着进攻路线。
“A组，控制制高点！B组，封锁所有出口！C组，跟我突入主车间！”赵铁峰的声音通过耳麦清晰传来。
宋微穿着防弹背心，紧跟在突击队员身后。她的心跳得飞快，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即将揭开终极黑暗的、混合着愤怒与使命感的热流。他们穿过布满灰尘和废弃设备的通道，目标直指标注着“高温熔炼三车间”的巨大铁门。
破门锤撞击铁门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铁门轰然洞开！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福尔马林混合着消毒水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甜腥气味扑面而来。巨大的车间内部被改造得面目全非。中央区域，数台闪烁着幽冷蓝光的、如同巨大冰棺般的透明容器一字排开！容器内，浸泡在淡蓝色液体中的，赫然是各种处于不同保存状态的人体器官——心脏、肝脏、肾脏……它们被复杂的管线连接着，旁边精密的仪器屏幕上跳动着生命体征般的微弱数据！
而在车间深处，一个穿着无菌服的身影正手忙脚乱地试图关闭一台正在运行的设备，那设备连接的透明容器里，一颗鲜红的心脏正在淡蓝色液体中微微搏动！
“不许动！警察！”震天的吼声在空旷的车间内回荡。
所有突击队员的枪口瞬间指向目标。宋微的目光却死死锁定在那颗搏动的心脏上，以及连接它的仪器屏幕上显示的倒计时——鲜红的数字正在跳动：71:59:48。
距离所谓的“器官运输日”，只剩下最后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