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我说，青潭市净是些乡巴佬，没品位，也欣赏不来我的画作。您就不一样。”
一位红色卷发的女士侧躺在沙发软垫上，身着一件轻薄的黑绸缎睡裙，手撑着脸，双腿微曲，右脚脚尖勾着左脚脚踝，一副随意的姿态。灰色的眼睛若是单看，带着几分疲惫和忧郁，但少女的五官组合在一起却有种抑制不住的雀跃，一种极力试图含蓄却掩盖不住的野性。
“你不是刚才说，来看你画的人很多吗？”
“他们来看的是伦萨。”
“伦萨？哦，那个白发的女孩？”女士的声调微微上扬。
“祂不是女孩，祂是——也许我不应该和你聊这些，女士。你知道，我画伦萨的时候总是有很多人来看的，因为他们都是伦萨的信徒。呃……对，伦萨是我们信仰的神主。但是，唉，等我画风景画的时候，那些人就走了，一点儿都不关心！更别说我画风景画的初衷是赚钱……真是……说什么才好！有个人给我建议，信誓旦旦地说：‘上流社会爱看的是风景画，特别是关于青潭湖。’我就听了他的话开始画青潭湖。可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没人买单！”
“伦萨的画卖不了吗？”
“那些画只卖给信徒们，家人之间，抬高价格，伤感情嘛……而且我不负责交易，有代理人帮我卖画。”
“你不怕他赚差价？”
“我赚的钱本来就会捐给教会，包括今天给您作画，拿到酬金后也会直接上交。您别觉得我会私存一部分，我已经没有什么花钱的理由了。”
休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毛刷搁在调色盘上，揉了揉僵硬的肩膀。对面的女士保持着原本的姿势，已经接近三小时，他第一次碰到中途连一个小动作都没做的顾客。
“你真是一位忠诚的信徒啊。所以是因为风景画卖不出去，才来画人像的？”
“可以这么说。我想啊……如果我的风景画挂到里都拍卖，一定能拍个好价钱！里都人一定懂艺术，如果教会总部不在外都，我一定会去里都闯荡一番！现在……只能画画人物肖像啦……能遇到您这样赏识我的买家，我真的太幸运了，您前些日子买下的风景画，是我第一次来青潭市所作的……风景画的取景地就在教堂周围，可以随时收工，但是画人像还得亲自□□，我可是个路痴，有时候，有导航也会迷路。而且，一些客人嫌当模特太无聊，还要我同时负责陪聊呢！当然，女士，您不一样，是我主动聊天的。从前啊，我是一位腼腆的艺术家，现在聊多了，张口就来，倒是放开了！”
“辛苦，我很欣赏你的画作，以后可能还会约你作画，今天第一次，我会多给你一半的酬金。”
“您真是位大方的好人！我今天可以为您再作一张小速写……”
女士温和地打断对方：“不用，我晚上有安排……”
休斯连忙接话：“速写！很快的，半小时就能完工。”
“其实我想听听关于你信仰的宗教的事。我来自里都，那里的人大多没有信仰，大家都忙着工作——像机器一样。最近里都又出了些事情，我才来外都度个假。如果有机会，我可以作你的推荐人，把你的作品引荐到里都的绘画交易市场，不用你亲自到场，画作在场就行。”
“天哪……谢谢您！女士，您叫什么名字！我是休斯，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您了！”
休斯激动地手直发颤，咽了口唾液，对方看到他吞咽的动作，多了一丝笑意。
“维卡·维根涅斯特。”
“维根涅斯特女士，我就说您和外都的乡巴佬不一样！您的气质也不像外都人，这种可贵的气质，在外都人上找不到的！”
“叫我维卡就行。你为什么这么讨厌外都人呢？”
“他们看不来我的画！没品位。上次我去附近的画廊学习，您猜我碰见什么情况？一堆人围着一幅普通到不行的、没有一点特色的风景画拍照！外都人真是人云亦云，哪里人多，后面的人也要跟上去拍啦！您说，这种情况是不是只有外都会有？”休斯似笑非笑地说。
“其实里都人更不懂艺术。只要有一套让画作出名的说辞，人们就会把它奉作艺术。我从事的行业也是如此，大部分人都在跟风和造风。”维卡淡淡回答，又问道，“你不是外都人吗？”
“我是。不过比起地域归属感，我的种族归属感更强呢！虽然我对外都有偏见，但我终究是一名人类呀！”
“什么意思？”
“这可能有些……敏感？但您应该知道，外都一直是这样。就是……外都被取名叫外都的原因……”
休斯苦笑了两声，他虽然默认人类都对异种人抱着无法消除的歧视，但直接将异种人的问题说出口，是完全不敢的。
“我还是不明白。”
“异种人，外都的风气是被异种人带坏的，即使过去几十年，影响依旧啊！”
“你画完了吗？”
“现在已经是收尾阶段了。完工时我会告诉您的，再过大约十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