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天不亮就去羊圈,给羊添草喂水,晚上还守在羊圈外,生怕有野兽来偷袭,今天年三十,想着能偷偷懒,却还是放心不下去了羊圈。
因为家里始终要靠卖羊谋生,前几个月她娘还从隔壁村买了几只小羊犊子,现在已经长大了,只是屁股上还没烙上印。
没有三角形印的羊是野羊,反之是家养的羊,这么标记,猎人就知道这羊不能杀。
她烧旺炉子里的火,把头部为三角的铁丝棍放进去烧烫,盘腿坐在圈旁透过屋顶大洞看星星,心里那团火也被夜色浸凉。
其实,恨小哑巴是不该的,她的确还小,并且,她不会说话,很多事情也并非她想。
刚才……她是想邀我跟她一起玩吧……
这么想着,她顿时觉得自己对她的恨太不公平,明明偏心讨好的是别人,仇恨却要由两个人承担。
恨她好像在做一件昧着天道良心的事情,只觉浑身不自在、不干净。
正当她望着夜幕深思,羊圈里的羊突然发出一声惊叫,紧接着“踏踏踏踏”几声传来,辛冉扭头一看,圈里的羊竟都跑了!
她心猛一抽,跑出去的每一步都如坠冰窟。
这是要命的,早不跑晚不跑,怎么偏偏就是她守夜的时候跑。
她带上赶羊的棍子,飞也似的奔去赶羊,跑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转眼便见羊圈石头墙边站着一个熟悉入骨的身影。
她怒得头发丝都要竖起,赶羊的动作也快了不少。
一共三十一只羊,赶进圈里,就只剩了二十八只,那头母羊还不见了。
在她数羊时,小哑巴早已进到棚子里烤火,辛冉忍无可忍,每一步都踩碎了积雪、折断了草腰。
她的手离小哑巴蹲坐的背影越来越近,一把抓起她后衣领,像提畜生一样将她拽倒,看着她的眼睛涨满血丝,“你可知道你做了什么?”
“咿咿呀呀——”
她听到她含糊不清的嗓音,把她扔到一边,在她想逃时又一脚把她踹倒在角落,“你说话啊!”
哪怕是一句对不起,一句解释,或是说“我就是看你不顺眼,我就是要让你难堪”。
喉咙血味散开,追羊时流下的汗珠冻结成冰。
辛冉抓过她的手,掀开她的棉衣。
此刻,她已无力再说什么,她清楚的知道她在干什么事,意识清醒的,想让对方受此为畜的欺辱。
火堆里的铁已经烧得滚烫,那是给羊烙印用的,她用了在她身上。
十几年来,第一次感到大仇得报的喜悦。
却也第一次感受到了深似大海的罪恶。
冰雪消融之后,村里来了一堆土匪,声称这个村子的人全都背负诅咒,要赶尽杀绝。
“根本不是什么羊瘟,羊的眼睛干净、空阔,可它们却装下了太多污秽,这是上天对你们的诅咒,如若不加以控制,只会蔓延到其他村子。”
那天村里的火烧了一整夜,辛冉躲在庙里,向佛祖祈福,可庙外杀声不断,她只觉得背后背了块冷似寒铁的大石头。
“是因为羊看到我给小哑巴烫了烙印吗?我真的是罪恶的,对吗?这场灾难是我……”
她合十的双手不停颤抖,喉咙塞了团棉花似的难受。
佛祖俯视她,不答话。
天亮以后,全村只有两名幸存者。
这就是回答。
让她们活下来,是佛祖给她赎罪的机会。
辛冉开始对她好了。
只有这样,才会让她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