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是清涟离家以来,睡得最沉最安稳的一夜。
没有对前路的惶惑,没有灵力反噬后的惊悸,只剩下疏影的气息萦绕在鼻尖,以及那个让她感到无比心安的怀抱。
直至晨光透过窗子她才悠悠转醒。
身侧的床榻只余下一道浅浅的压痕和空气中未散的冷香。
清涟拥着薄被坐起身,昨夜种种清晰地在脑海中回放,脸颊不禁开始发烫。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起身梳洗。
当她推开房门时,正看到疏影站在二楼的走廊尽头,凭栏远眺。
晨光为她那身玄衣和霜白的长发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晕,削弱了她周身的清冷,总是抿成直线的唇角,也似乎柔和了些许。
清涟的脚步顿了顿,心中有些打鼓,昨夜自己那般不管不顾……她深吸一口气,还是缓步走了过去。
“疏影……早。”
她轻声打着招呼,目光有些不敢直视对方。
疏影闻声回头,她的眼神依旧平静深邃,仿佛昨夜带着纵容笑意任她拥抱的人只是幻影。
“早。”
两人并肩走下楼,客栈大堂里已经有三两妖族在用早饭。树妖老板娘看到她们,笑意盈盈地端上两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和几碟精致小菜。
清涟道了谢,默默地吃着面。
气氛有些微妙的沉默,她不敢主动开口,只能埋头与碗里的面条作斗争。
直到一碗面快要见底,才听见疏影清冷的声音响起:
“今日去惠山,路不算近。”
“嗯。”清涟连忙点头,加快了进食的速度。
从妖灵客栈到惠山白云观,需穿过半个梁溪城。
清晨的街道已是人声鼎沸,漕运码头上船帆如织,商贩的叫卖声、船夫的号子声交织成一片蓬勃的市井交响。
走在疏影身侧,看着这幅充满烟火气的景象,清涟心中那点残存的旖旎与尴尬,也渐渐被这鲜活的生活气息冲淡了。
她开始好奇地打量四周,梁溪的建筑风格与姑苏相似,但更开阔疏朗。
路旁糕点铺传来新出炉的油酥饼香气,引得她悄悄咽了咽口水。
惠山坐落在城西,山势不算险峻,却因林木蓊郁、泉流淙淙而别具清幽,清晨的雾气尚未散尽,青石阶上苔痕湿润。
疏影走在前面,玄色衣摆拂过石阶,未染半分尘埃。清涟跟在她身后,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对方霜白的发梢上。
“到了。”疏影驻足。
清涟抬头,只见一座古朴牌坊立在眼前,“白云深处”四字笔力苍劲。
穿过牌坊,青瓦白墙的道观静静伫立在晨霭中,檐角风铃轻响。
老道长早已候在观前,见到她们便含笑稽首,道:
“二位居士,贫道已恭候多时。”
他引着二人穿过庭院,来到一处松柏掩映的静室。室内仅一桌一蒲团,窗外竹影婆娑。
“这是吕祖当年闭关之地。”
老道长拂尘一甩,请两人落座,亲自斟茶,
“昨日听闻居士欲探寻破解蠡湖符文之法,贫道连夜翻阅典籍,幸而在一处吕祖遗迹的石壁上,寻得这幅《灵脉疏导符箓》拓本。”
卷轴展开的刹那,清涟呼吸一滞。
那些流动的符文线条仿佛活了过来,每一笔都暗合天地灵韵,充满了道法自然的和谐之美。
不同于闻心斋那些重在“镇”、“封”的符箓,这幅符箓重在疏导,如溪流绕石,似春风拂柳。
“顺其脉而引其灵……”她喃喃自语,指尖不自觉地摹画着符文的走向。
昨日在蠡湖所见的那道被篡改的符文骤然浮现脑海——笔画走势与此图全然相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