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愣,忍不住顺着他的话畅想,“不止要还给雍州,其他郡城的赋税也要一起补足,还给百姓。”
祝轻侯露出微笑,“这是自然。”
罪囚美丽矜贵,笑容珠辉玉丽,愈是美丽,愈是可恨,令人想到他的散漫慵懒,珠玉华光,都是用民脂民膏奉养堆就。
那人语气一变,幽幽道:“你将白银的藏身之地,告诉我们殿下了吗?”
祝轻侯骤然警觉,猛的扯下蒙眼的眼纱,刹那间,身后一股大力袭来,按住他的脑袋往下,直直地浸入水中,三月初冰解的湖水涌入口鼻,呛得他呼吸困难。
“……你现在肯说了吗?”
朦胧冰冷的声音隔着水传进耳中,恍如隔世。
“我说……”祝轻侯虚弱不堪,艰难地从喉咙间挤出几个模糊的气音。
下一刻,对方揪着他的发丝将他提了起来,祝轻侯闭着眼,手在湖中胡乱摸索,抓住漂泊的冰凌,狠狠往身后刺去——
身后之人似乎没有想到他会反击,瞪大了眼,目光恨极,捂住流血的手臂,“奸佞……”
他伸出手,扑过来,死死地按住祝轻侯的脑袋,一时起了杀心,想要将他活活淹死在湖中。
祝轻侯自幼由金玉养成,又兼受了酷刑,千里流放,气力不敌,险些又被按在湖中。
挣扎间,压在后脑的重力骤然一溃,祝轻侯迅速翻身退开,隔着面上湿漉凌乱的漆发,看见那人像条死狗似的被拖开,地上泅开血水痕迹,视野中出现一双漆黑云靴。
李禛俯下身,“他不是我派来的。”
“我知道,”祝轻侯方才不慎吞了冰水,腹腔内一片刺痛的冰凉寒意,毫不客气地颐指气使:“我要喝暖酒。”
肃王府禁酒,别说暖酒,就是冷酒也没有。
祝轻侯躺在塌上,裹成蝉蛹,手里捧着暖茶,小口小口地噙着,皱着眉,不大满意。
他要喝酒,不要邺京矜贵风雅的千秋,随便什么酒,最好是热腾腾的一壶,辛辣冲喉,煨得四肢百骸、五脏六腑生温。
他饮完了茶,笑意懒懒:“你这王府,倒比刑部的诏狱还要凶险。”
李禛意味深长:“身负民怨,何处不凶险?”
似是没想到李禛会呛自己,祝轻侯横了他一眼,索性李禛看不见,他也无需装了。
“他背后真的无人指使?”祝轻侯道。
“无人。”李禛平静道。
民怨。
这个词在祝轻侯心头转了一圈,咂摸不出味道,唯一捕捉到的只有对危险的感知,“这么多人想我死,献璞,你可不能眼睁睁看我死了。”
青年的声音温柔清朗,带着笑,像是在求他,又像是与他调笑。
听着这熟悉的语调,李禛眼睫一颤,忽觉眼睛有些疼痛,默然不语,祝轻侯便一声声地道:“献璞,献璞。”
李禛少年时便是个经不得缠的性子,在外人眼中冷淡内敛,一心致学,祝轻侯朝他眨眨眼,他的耳垂便红了,乖乖地跟着他出去喝酒听曲,离经叛道。
“我会救你,”李禛轻声道,“因为,你只会死在我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