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什么也没有,落魄至极,只剩一条命,笃定了李禛舍不得他死。
李禛险些被他气笑了,这蛊本意是为了牵制祝轻侯,怎么如今反倒成了他的掣肘?
廊下的心腹心想,再跑一次,这算什么威胁,殿下肯定不会——
谁知,下一刻。
李禛平铺直叙的声音蓦然响起,没什么情绪地念着帛书上的内容,声音低沉,只有身侧之人才能听见。
祝轻侯一面听着,一面招呼心腹撤下茶碗。
心腹走进来时,看向正在低声念着案牍的殿下,不免有几分神思恍惚。
殿下竟然是这种珍重他人性命之人吗?假如换了旁人,用自己的性命威胁殿下……心腹无声地打了个寒战,不敢再想,小心撤走碗碟。
祝轻侯倚着圈椅,望着李禛的指尖,指节分明,冷白如玉,一寸寸地摩挲过柔软的帛书,当真是赏心悦目。
雍州冬季的贡赋已经告一段落,派去邺京朝觐的官吏马上就要回来了,或许是今日,或许是明日,总归是这几日。
随便他们几时回来,无论如何,李禛还能杀了他不成?
他骗李禛还骗得少吗?也不差这一次两次。
祝轻侯思绪飘忽,不知何时,李禛已经停了下来,祝轻侯下意识问道:“念完了?”
李禛没有立即回应,淡声道:“小玉,你走神了。”
祝轻侯早已习惯了他的敏锐,靠了过去,将脑袋倚在李禛的肩上,“你说的这些都没什么好玩的,无非是春天来了,要买粮要操兵要放羊。”
他对这些琐碎的民生不感兴趣,一想到只觉得太过遥远,倒是对尔虞我诈、阴谋诡计颇为熟悉。
“好玩?”李禛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在祝轻侯口中轻飘飘的词,出自他口,竟然有几分庄重冰凉。
祝轻侯没来由地有点怕,他坐直了,不再靠着李禛,没话找话:“雍州有这么多牛羊,万一丢了怎么办?”
“有记号,每只身上都有记号。”李禛声音淡淡,平静温凉。
提起记号,祝轻侯低头,看了看自己颈上的符牌,前后两面,都镌刻着李禛的名字。
又想起李禛曾经说过,要在他身上刺青,祝轻侯没再继续这个问题,烙印他都受过了,刺青倒也无所谓。
只是李禛是个瞎子,万一刺出来不好看,那可如何是好。
算算时间,这一日的功夫,也足够把他逃跑又被抓回来的消息传出去了。
也不知究竟传到何处了,有没有传到司州封家……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司州。
码头上,淮水翻涌舒卷,江风习习吹来,吹得杨柳浮动。
一道纵马的黑影快速越过栈道,骑着铁骊的红衣青年翻身下马,快步往前走,一路上不停地有人加入,簇拥着他往前,一直走到堆满粮食的大舶前。
一行人终于停下,战战兢兢地望着不请自来的小将军,却见那人仰头看向大舶,道:
“今年送往雍州的粮食,我要亲自去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