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陌以新既然认得这少年,为何要假作不知,还谎称出城游玩以隐瞒扫墓之事?
右廷狱关押的犯人原本就不是普通百姓,林初的母亲究竟是何人,以陌以新的身份都要掩人耳目?
故人,故人……难道,林初是那个人和陌以新的儿子!
林安被自己的联想惊了一跳,急忙转向林初,有些战战兢兢道:“你、你今年多大了?”
林初简单答道:“十三。”
十三岁了……林安听风青说起过,大人今年二十有五,难不成,陌以新十二岁时便有了一个儿子?
林安差点咬着舌头,在心里否决了自己这无稽的猜测,眼神却不由自主在林初和陌以新间游移,试图找出他们样貌上的相似,却终究无果。
“林姑娘,你在看什么?”陌以新有些好笑地看着林安。
“没什么……”林安连忙否认。
就这样,一行人各怀心事地走到了西城门。按规矩,林初便要止步于此。
林初忽然跪了下来,对着城门外的方向缓慢地叩了三个头,而后又重新站起,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转向陌以新道:“大人,谢谢你。我不知是你想要帮我,还是受了什么人的托付。你的出现,对我来说无比重要,因为这让我知道,有个人……他还在。”
少年的神情始终如古井一般沉寂,然而在这一刻,面对陌以新,他的嘴唇却忽然有了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
陌以新伸出手去,摸了摸少年的头顶,安抚住他的战栗,仿佛是随口道:“楚朝上次祭天,还是九年前先皇在位时。按我朝十年祭天的惯例,下一次祭天便在明年。而祭天时往往会有大赦,到那时,你可来景都府衙找我,明白吗?”
林初浑身一震,沉默着点了点头。
简单告别后,风青风楼按照先前所言,带着林初原路返回右廷狱。林安则跟着若无其事的陌以新接着从西城门出城。
林安犹豫片刻,还是问了出来:“大人,林初他……他的母亲,是否便是今日要去祭奠的人?”
陌以新挑眉看了林安一眼,似乎没有料到她会直言相问,却也十分干脆地点头承认:“你也很聪明。”
这哪里需要聪明,太明显了好吗?林安腹诽一句,又试探着问:“林初小小年纪,怎会入右廷狱?”
陌以新淡淡道:“那是源于他父亲所做的错事,他母亲也是因此而自尽的。”
自尽……林安微微一惊,听陌以新继续道:“当年之事已不足道。林初六岁入狱,受尽苦楚。看在故人面上,我曾托人在狱中照拂于他。只待明年大赦后,能对他更多关照。”
原来林初口中那位托差役对他多多照拂的故人,也是陌以新。
陌以新与林初的父母究竟是什么关系……林安自是十分好奇,可陌以新已说往事不足道,显然是不愿过多提及,林安便也不打算再问。
今日出门虽然很早,可是绕到城东折腾了那一趟,这一路脚程又不快,待到天影山下时,已经过了未时。两人随意吃了些随身带的干粮,便开始进山。
天影山并不高峻,若远远望去,不过是一片起伏不大的山岭。不过其山势曲折幽深,林木幽密,深处甚至常年不见日光。虽离景都不远,天影山却有着“风水不好”的传闻,是以鲜有人来,这座山便越来越荒。
照理说,人们选择墓地,应当是很看重风水的,林安也不明白,陌以新的故人为何会被葬在风水不好的地方。
两人一路向天影山深处而去,脚下的蜿蜒山路早已被厚重的落叶和杂草吞没。穿过一大片幽暗的树林,前方豁然开朗。荒草掩映中,隐约露出两座低矮的坟冢,显得尤为萧索。
奇怪的是,那两座坟分明一左一右,却并不相依,反而隔着一段距离,遥遥相望——
第30章
一阵鸟鸣骤然响起,又迅速归于沉寂。阳光隐入乌云,更添了几分沉闷与压抑。
两人走到第一座坟前,细看之下,林安才发现墓碑上竟空无一字。
她侧头看了陌以新一眼,只见他低眉注视着这无字的墓碑,脸色虽无波澜,眼神却分外复杂。在那双向来沉静的眼眸中,有痛苦,有愧疚,又有一丝事过境迁的空落。
林安从未在陌以新眼中看到这么多情绪,她无声地叹了口气,默默向后退开,只远远看着,留他一人在墓前独处。
接着,林安有些意外地看到,陌以新屈膝跪了下来。
总是长身玉立的他,后背从未显得如此单薄。在阴沉的天色下,他一身白衣隔世出尘,如同往常一样光华夺目,令人移不开眼。然而此刻,林安却转开视线,不忍再看他萧索的背影。
这两座坟,其中一个埋葬着林初的母亲,另一个又是谁,与陌以新是什么关系?林安出着神,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余光瞥见陌以新终于站起了身。
他缓缓转头,看向不远处另一座坟,然后举步走去。
不知是不是林安的错觉,陌以新眼中的痛苦之色仿佛比方才还要浓重了几分。林安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起来,心头涌起一股久未有过的不安。
她忽然发现,自打从针线楼离开,她已经很久不曾有过这种不安的感觉。
初见之时,他一袭月白长袍端坐于石桌之后,墨色的眼眸中清光淡淡。这双眼眸,无论深沉时、含笑时、探究时,始终保持着那种难以动摇的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