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个蓝衣少女拿着一只黄色孔明灯,手中忙活着,嘴上却也不闲:“听说香雪园里有现成的孔明灯任意取用,咱们待会便要过去,何必还要自己做呢?”
旁边的女子笑道:“这可是咱们一早便说好的,自己做才有诚意,许的愿才会更灵验。”
又一女子接口道:“是啊,何况灯架都是我扎好的,你们只需往里面放松脂,还怕累吗?小七,你这般惫懒,当心以后嫁不出去哦。”
“谁要嫁人啦!”被唤作小七的蓝衣少女羞红了脸,放下手中纸灯,佯怒扑向方才说话的女子。
“好啦小七,当心压到松油了。”另一个女子将两人拉开,几人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林安路过此处,脚步未停,却仿佛看到自己中学时和一群好友在街上打打闹闹,互相玩笑的情景,嘴角也不自觉勾起浅笑。
又行出不远,一座弯弯的石桥映入眼帘,林安一步步走近,感到自己的心跳愈发清晰。
此时已近戌时,冬日的太阳早早落山,景熙城已被夜色笼罩,只有街上的灯笼带来点点亮光,在满月映照下,跳跃着蓬勃的烟火气。
玉舟桥畔,似乎并没有人在此等候。
林安四下打量一番,心中难免稍有失落,却也不算意外——毕竟那张纸条上并未写具体时辰,此刻她虽来了,却很有可能已经与对方错过。
她轻轻叹了口气,便要回去。转身之际,却见玉舟桥下泊着一叶轻舟。
林安有些讶异,这一路沿湖走来,湖面上虽有无数荷花灯轻摇浮动,却未见一艘游船。当时她还想,也许是因为今日百姓在湖中放灯祈福,所以官府对游船进行了限制,没想到这里却泊着船。
再定睛一看,船头还依稀立着一道人影,逆着月光,衣袂微动。
林安鬼神神差般地走了过去,随着步步临近,男子的身影愈发清晰,仿佛从夜色中一寸寸勾勒而出,占据了她的双眼。
他立在船头,静静望着湖面,林安只看得到他的背影。
这道背影修长挺拔,如玉树临风,透出一股摄人心魄的冷艳。
此人身披一袭鸦青色大氅,领口覆着一圈雪白狐毛,华美而矜贵。长发一半束起,以玉冠轻绾,余下如瀑般垂落,墨色长发散在那雪白狐毛之上,好似水墨晕染于素绢。在夜风中,发丝微微扬起,带出几分不加掩饰的张扬风流。
月色下,他的轮廓笼了一层清冷的银辉,更衬得他周身一尘不染,熠熠流光。整个人宛若画中神祇,却又透出几分独属于人世的招摇。
——好似天神堕凡尘,带着蛊惑人心的温度与锋芒,引诱着所到之人,与他一同沾染尘烟。
一桥,一舟,一人。
一湖花灯,一树月色,一场夜空。
林安竟看得痴了。
许久,又一阵风吹过,林安这才回过神来——上元之夜,有人独自在此等候,想来便是邀她前来之人。
如此这般吊人胃口、故弄玄虚的出场,加之那一身轻佻打扮与刻意营造的氛围感,一个名字已经呼之欲出——
林安偷笑着走近这一叶轻舟,轻轻唤了一声:“叶饮辰。”
男子的身形似乎微微僵了一下,他静默片刻,才缓缓转过身来,语气淡淡,却似压着千钧:“安儿。”
林安偷笑的神情瞬间凝固在脸上,瞪大的双眼中撑满了惊诧,嘴唇张了半晌,才不可思议道:“大、大人……”
陌以新的眼神笼罩在她身上,深邃得难以捉摸。良久,他低低叹了一声,道:“上船吧。”
林安怔怔地上了船,心跳莫名紊乱,不知为何,她觉得自己刚刚经历了有生以来最为尴尬的乌龙。
此时此刻,夜风正凉,湖面泛起涟漪,四周是万家灯火的热闹,唯独这叶轻舟上,静得连呼吸与心跳都无比清晰。
陌以新仍旧立于船头,缓缓地划着船,沉默不语。
林安坐在他身旁,分明近在咫尺,却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只能盯着湖水发呆,想要将方才那声轻唤生吞回去,却是不可能了。
正愣神间,身边传来沉沉的男声:“你应约前来,想要见到的人……是他?”
林安心头一跳,几乎是下意识站起身,虽未理清心中那团纷乱,解释的话却已脱口而出:“不是!”
“我根本不晓得是谁,只因好奇才过来看看。我只是想,大人一向端方自重,怎么可能做出如此故弄玄虚的轻佻之事?不对,我不是说你不自重啊……只不过若是大人的话,当面说就好了,何必写纸条——等等,我也不是说你多此一举……”
林安越说越乱,向来机敏清晰的头脑中,少有地搅成了一团浆糊,仿佛内心深处生怕陌以新误会什么,仿佛不解释清楚,便会大事不妙。
陌以新静静看着她少有的紧张,眼底那一抹翻涌的情绪渐渐平息,嘴角终于勾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道:“所以在你眼里,我很无趣,所以不会做这样的事?”
林安一愣,摆手道:“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大人一贯行事沉稳,我实在……实在想不到。”
陌以新压下嘴角,又道:“我不过是比方才多穿了一件大氅,你便认不出了。”
他语气沉稳,音色中却似掺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