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下,顾玄英犹自大笑着:“人生在世,不过图个恣意痛快。你辛苦筹谋,算计这个,算计那个,你自己又能得到什么?”
“我自己……”陌以新轻笑一声,“我早已什么也不需要了。”
言罢,他缓缓站起,走到顾玄英身后,俯身解下了他身上的绳索。
顾玄英皱眉,语气中带着不解与抵触:“你这是什么意思?可怜我?”
陌以新摇了摇头:“我所做的,只是保你一命。以后,无论你是继续张罗人马报仇,还是就此浪迹天涯,都随你自由。”
顾玄英从地上站起,却久久未动。
陌以新自怀中取出一个信封,递给顾玄英,道:“这是我一位江湖朋友,若你想换种活法重新开始,可以去找他。”
顾玄英怔怔接过信封,神情恍惚。
陌以新转过身,望向墙角,不再看他,只道一句:“好自为之。希望有一天,还能再见到顾三哥。”
这是今夜,陌以新第一次唤他“顾三哥”。
林安心中涌起难言的酸涩。
在这十天之中,陌以新要查出顾玄英的密谋,然后找人助力,安排行动,步步为营。
他要在破解阴谋的同时保住阴谋的始作俑者,还要在丞相不知情的同时让丞相成为救驾功臣……所谓心力交瘁,大概也不过如此。
林安透过瓦片的空隙望着陌以新,这道负手而立的背影,她早已见过多次。
可此时此刻,她只感到无比的不忍和心疼。是因为他与顾玄英对峙时隐隐发红的双眼,还是那一瞬间好似拂尘般掠过眼角的动作?
林安从未像此刻这样,如此地想要了解一个人。
顾玄英早已离开,林安怔怔将瓦片搭回原位,对风楼摇了摇头:“没事了,一切都结束了。”
风楼见林安神色有异,却未出言探问,只是将她一拉,带着她一同落在敞开的大门前——他虽然擅自违令将她带来,却从未想过隐瞒。
“大人……”林安看着陌以新孑然而立的寂寥背影,向前走了几步,靠得更近了些。
陌以新应声转身,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的苦笑。她又偷听到了。
这些话,是他最不愿她听见的。这些事,他不愿她窥出一丝端倪,所以才执意将她支走,安置别处,离府十日。
可此时此刻,她就在眼前,他却无力去计较那些了。
她的眼神是一如既往的清亮坦荡,却又写满心疼和担忧。
陌以新怔怔看着她,忽然就想起了在那个阴天,天影山,孤坟前,她也是这样看着自己,对自己说:“我什么也不知道,但……至少你不是一个人。”
陌以新意外地发现,她当时的每一句话,自己竟都记得清清楚楚——
“如果你需要安慰的话,不必硬撑着。”
“哭一场,也没有什么不光彩的。”
忽然,陌以新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仿佛一直以来提着的气力都在这一刻卸了下来,他只想将眼前这道倩影拥入怀中,索取片刻温暖。
良久,陌以新只露出一个极为温柔的笑,道:“安儿,你回来了。”
林安心绪复杂难言,最终也只轻轻一笑,道:“我一直在。”
无人问话,亦无人解释,仿佛方才在这里什么也没发生过,也没有谁偷听了不该听的话。
回府,一路无言。
……
“啊,大人回来了!啊,你们一起回来了!”在府中独自守候的风青不断咋咋呼呼。
林安不由会心一笑,有这个家伙在,就总会热闹许多。
“这些天大人实在太累了!”风青一脸不满,“终于能好好歇口气了!”
“是啊!”林安附和。陌以新的辛苦,她比风青更要清楚许多。
陌以新却笑道:“歇什么?过几日便要科考,你们忘了?”
林安一惊,掐指算了算,今天是二月二十二,距离三月初一的会试,竟只有七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