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闻言,一时愕然。良久,也只轻叹一声,道:“大人一向实事求是,秉公无私,公主此番谋算,恐怕只能是明珠暗投了。”
明珠?暗投?陌以新眉心一跳。
这位菡萏公主心机深沉,极擅伪饰,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深谙御人之术,分明就是条美女蛇。无非只是容貌出众些罢了,安儿便对她如此惋惜,实在过于怜香惜玉,太容易为色所迷。
他忽然想起,府中有条金玉蹀躞带,乃丞相所赠,是番邦进贡之物。玉色沉稳内敛,上刻卷云暗花,在日光下闪泛金辉,华贵而不俗艳。又以香笼细细熏过,佩于腰间暗香浮动,必定令人眼前一亮。
还有一柄描金折扇,扇骨以紫檀雕就,面绢素净,点缀远山孤雁,偶尔在指间折展轻摇,又能平添几分潇洒风流……
林安已感慨完,目光转向陌以新:“大人可还有话要问?”
陌以新摇头,起身:“我们走吧。”
两人不再理会菡萏公主是否还有其他反应,就此步出凉亭。一对并肩的背影,很快消失在碎石小径尽头。
……
离开雅舍,陌以新先开口道:“安儿方才那番审问,颇有监审官之风。”
林安赧然笑笑:“大人不怪我越俎代庖便是。”
陌以新语声温和:“你我并肩查案,自然不分彼此,你所问的,也是我心中所想。”
林安心中欢喜,道:“那么大人认为,菡萏公主嫌疑如何?”
陌以新摇了摇头:“一来,她所言经过,与司越完全吻合。二来,她将八种药材分散购买,虽是为避免引人注目,可一旦香囊被查,如此做法反而会留下太多可以查证的痕迹。倘若她当真意图谋害太子,想来不应如此草率。”
林安会心一笑,他的判断,果然又与她不谋而合。
她让菡萏公主写下药铺名单,一方面是为了一一查证,再次确认她所言非虚。
而此外更重要的一点是,按照菡萏公主所言,她与太子的玲珑园之约,只有她和自幼相随的贴身婢女二人知晓,而太子那边也只有太子与司越知晓,连武玉沙这样的贴身侍卫都毫不知情。
如此隐秘之事,却能被凶手利用设下杀局,凶手又是如何得知的?
回想太子与菡萏公主偷情的全过程,都发生在宫外。以两人那般身份,行事更是极为谨慎,从今日这雅舍便可见一斑。
初来楚朝的漱月国公主,如何能在景都拥有这样一座别有洞天的宅院?想必是太子为与她幽会万无一失,特意安排了绝密的隐居之所。
在双方如此尽力掩盖之下,私情却仍旧走漏了出去。她思来想去,唯有菡萏公主采购春药这一环,是最容易被人盯上的破绽。
若是如此,那便很可能是从药铺走漏了消息。
待菡萏公主将药铺名单送到府衙,这便是下一个调查方向。
林安将这一头绪暂且搁下,转头看向陌以新,径直问道:“大人素来谨慎,方才见到那样一个神秘女子,为何连问都不问一句,便答应跟她走?”
陌以新道:“当时我以为,她与那两张纸团有关,自然不妨一试。”
“那她说要单独叙话,大人为何又不答应?就不怕放跑了这条线索?”
陌以新微微一笑,道:“因为那时,我已看出她是菡萏公主。我分明递了拜帖,她却私下找来,必定是事相求,那么,主动权自然便在咱们手上了。”
林安闻言好奇:“大人应当不曾见过她吧,如何能看出她的身份?”
“因为她的容貌。”陌以新道,“她在那时掀起白纱,我看到了她的面容。如此倾国之姿,又在此时此地现身找我,除了菡萏公主,恐怕不会有第二人。”
林安嘴角抽了抽,菡萏公主那时掀起纱帘,想必是为了以美貌引诱陌以新单独前去,谁成想反而因此被识出身份,适得其反。
林安若有所思,喃喃道:“原来大人也对菡萏公主的美貌如此叹服。难怪后来在凉亭中,不敢多看人家一眼。”
陌以新一怔,旋即道:“有何不敢?不过是美貌作钩,情色为饵。我自问定力尚可,何至于被如此下乘手段所惑?”
他音色发沉,几乎是脱口而出,带了一分不容置疑的自辨。
自春药之事后,他始终不知,林安究竟会如何看他,是否会将他当做那等轻浮之人,那般轻易就上了火……
可他又无法开口解释。
无法告诉她,真正让他失控的,从不是药。
是她。
所谓“定力尚可”,根本都是过于自谦。春药侵体,夜深人静,他与她近在咫尺。天知道,他是花了多大的气力,才生生收回那只点过朱唇的手。
他简直不是人,是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