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沈玉天只有两个字。
两日下来,他刀刻般的下颌已隐隐覆上一层胡茬,在他英俊而冰冷的面孔上,更增添了几分令人沉迷的男人味。
这两日的短暂相处,林安已经看出,他是个高傲冷峻之人,拘魂帮昨夜当众点名挑衅,直接向他喊话,他绝不会就此罢休,只是不知,他又会如何行动。
荀谦若也不强邀沈玉天加入,于是,一行四人就此出发,一边下山一边商议,最终决定了下一个目的地——严九昭生前居所。
这个想法是林安提出的。一来,是从第一个死者查起,在死者生前居所,或许能发现招致杀身之祸的线索;二来,便是因为柴玉虎。
这个女人一直让林安颇为留意,她曾向谢阳打听过严九昭的居所,这一点,林安始终无法放下。
按照谢阳所说的方位,四人马不停蹄向东行去。一路跋涉百里,来到一个极为荒僻的山谷。
此处荒无人烟,崎岖难行,连引路的谢阳都对自己的情报产生了怀疑——怎么会有人住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正当几人都以为走错路的时候,前方林木忽然稀疏,映入眼帘的是一处围墙砌成的院落,静静伫立在荒山深处。
院落看起来不小,外墙极为朴素,不见任何花里胡哨的装饰,甚至连门匾都没有。更奇怪的是,院门居然未关,只是虚掩着。
林安心中生疑,谢阳在路上已经介绍过,严九昭无妻无子,长年独居,难道他最后一次出门时没有关门?
荀谦若走在最前,伸手推开门扉。木门吱呀作响,几人正欲迈步而入,却先一齐怔住——本应空荡的庭院中,此时赫然有一个人。
此人背对着院门,头发花白,腰背有些佝偻,身穿半褪色的灰衣,虽因日久而打着补丁,却很整洁。
他手中拿着一把长扫帚,一步一步清扫着院中的落叶。脚下有些跛,却并未因院门被打开而停下,似乎丝毫没有注意到闯入此间的陌生人,仿佛与外物隔绝。
林安咽了一口口水,莫名感到一丝诡异。
荀谦若抱拳道:“打扰了,不知前辈尊姓大名?”
此人这才缓缓转过身来,约莫五六十岁的模样,相貌平平无奇,浑浊的双眼中毫无波动,开口时嗓音沙哑:“是你们杀了严九昭?现在又来做什么?”
几人一愣,荀谦若又道:“前辈误会了,我们只是来调查严九昭被害之事,敢问前辈高姓大名,是否与他结识?”
老者轻蔑一笑:“不必套我的话了,严九昭无父无母,无妻无子,勉强算是有一个朋友,那便是我,你们要杀就杀吧。”
林安向前走了几步,道:“前辈,我们真的不是杀手,我想您看得出来,我丝毫不会武功,哪有杀手会派出我这样一个人呢?我们真是来查案的。”
老者将扫帚扔到一旁,跛着脚走上前来,将几人打量一番,才道:“拘魂帮杀了你们什么人?”
“没有。”林安道,“我们只是听说这件事,想要查出真相而已。”
老者沉默片刻,只道一句:“自便吧。”言罢便要转身。
谢阳连忙将人唤住:“等等,方才你说,你是严九昭的朋友?”
老者沙哑地笑了两声:“我说的是,勉强算。细究起来,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恩人?”林安讶异,既然是救命恩人,又怎会勉强才算朋友?
“我并不喜欢这个人,也不想活,是他一厢情愿救了我。”老者神色漠然,“哎——如今他先死了,我反倒不知该不该死了。”
此人说话颠三倒四,古怪难懂,几人面面相觑,都不知该如何接话。
片刻沉默之后,林安才道:“前辈的意思是,你……主动求死?”
“不要叫我前辈。”老人毫不理会几人狐疑的神情,跛着脚走到石桌旁,有些费力地坐下。
“我这一生颠沛流离,虚活五十余载,不过活成了孑然一身的瘸腿老汉,还有什么生趣?几年前我就想投江而去,却被严九昭救了出来……”
老人嘴角笑着,眼中却没有一丝开怀,声音因沙哑而显得格外沧桑。
“他与我素未谋面,却不让我寻死。可我这年纪,本就是大半截身子入土了的,更何况还是个瘸腿废人,活着又有何用?”
老人仿佛是打开了话匣子,显得有些絮絮叨叨。
“活下去才有希望。”叶饮辰道,“哪怕只是听清风赏明月,也是活人才有的权利。”
“也许,他也是这样想的吧……”老者声音低哑,仿佛是喃喃自语。
林安暗暗叹了口气,此人虽然嘴上说得勉强,心底却终究还是怀着一份感念的吧……如若不然,又怎会在严九昭死后,还独自来这里清扫。
老者扶着桌子站起,一瘸一拐向堂屋的方向走:“跟我来吧,里面刚打扫过。”
几人随之步入屋内。房中陈设与院落一般,没有任何多余装饰,寻常得不能再寻常。
唯独正对屋门的这面墙,很快引起了林安的注意——这本也是一面普普通通的白墙,只是表面毛糙不平,像是被刀剑反复刮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