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再次肃然起敬,诚恳道:“那便有劳莫姑娘了,他手上的伤是抓剑时硬生生被剑刃割伤的,伤口很深,还请您看看是否伤及筋骨。”
莫舒念微微颔首,走到床边,在谢阳摆好的椅子上坐下,素手伸出,去解叶饮辰手上缠着的布条。
叶饮辰却忽然抬手一阻,道:“慢着。”
“怎么了?”林安忙问。
叶饮辰没看林安,露出一个从未有过的斯文笑容,道:“多谢莫姑娘医者仁心,然男女授受不亲,还是不敢有劳姑娘了。”
莫舒念一愣,江湖人从不讲究男女大妨,显然还从未有人因这种理由拒绝她的医治。
林安也觉莫名其妙,压低声道:“你只有一只手,怎么上药?”
叶饮辰这才转向林安,目光落定,眼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莫舒念若有所悟,随即起身道:“那便不打扰了,倘若需要什么,随时找谢阳师弟便是。”
叶饮辰又看向谢阳,谢阳莫名一凛,连忙招呼两个童子,跟着师姐鱼贯而出。荀谦若走在最后,叹息一声,顺手关上了门。
房内骤然安静下来,林安气得跺脚,低声吼道:“叶饮辰,你到底又在胡闹什么?那可是有名的外伤医者,你的伤需要她!”
“我的伤,我心里有数。”叶饮辰惨白着一张脸,却是好整以暇地靠在床上,不紧不慢道,“而且不都说了,男女授受不亲。”
“你什么时候开始讲究这个了啊!”林安怒。
“今天开始。”
林安被他明显的胡扯气得火冒三丈,吼出一句:“那我不也是女的吗!”
“你自然不同。”
林安气急,偏又无暇计较,知道他伤势不能再拖延,哪里还能继续东拉西扯地争执,只好认命般地在床边坐下,咬牙道:“可我真的不会弄啊!”
“我教你。”
“你真的有病!”
在叶饮辰不厌其烦的教导下,林安终于给他右手掌的伤口上药包扎,做完后仍不放心,抬眼盯着他,语气带着焦躁:“这样就可以了吗?真没伤到筋骨?”
“如此也就行了。”叶饮辰含糊道,“喂我喝口水。”
林安倒来一杯温水,送到叶饮辰唇边,没好气道:“活该,现成的名医不要,非要口干舌燥来教我。”
叶饮辰将水一饮而尽,重重喘息几声,才勾唇一笑:“比起治伤,我更喜欢看你一面关心我,一面又气得跳脚的模样。”
林安终于再忍不住,将水杯“啪”地拍在桌上,蹙眉叱道:“叶饮辰!为什么你对自己的伤一点都不上心,你能不能认真一点?”
叶饮辰沉默片刻,缓缓伸出手,扯开早已处处浸血的白色中衣,让整个上身瞬间暴露在林安面前。
林安一惊,一眼便见他左肩皮开肉绽,血迹淋漓。
然而更加令人触目惊心的是,他的胸膛、腹部,直到腰际,遍布数不清的伤痕。右胸一道狰狞的剑伤横斜而下,还有右肩、左腹、肋骨下……旧伤新伤交错重叠。
甚至在今天新挨的刀口之下,还隐隐可见从前的疤痕。这些伤一看便知年月已久,却在他身上烙下了永远无法抹去的痕迹。
林安怔在原地,在巨大的震惊下一时失语。
叶饮辰轻笑一声,指向自己右胸那道最狰狞的剑痕,淡淡开口:“这道伤,是我那狼子野心的叔父刺的。
这些鞭痕,是地牢中的拷打。
这个,是后来夜都的三日血战。
还有这里,是再后来的一次暗杀……
后背大概还有一些,我就记不清了。”
林安仍旧没有说话,只重新在床边坐了下来。
“看起来……很可怕吧?”叶饮辰问,他的语气随意,仿佛在说旁人的事,唯有手指在膝上轻轻蜷起。
林安摇了摇头:“我说过,无论你经历过什么,做过什么,我都不会怕你的。”
“还好你也记得。”叶饮辰又笑了。
林安拿纱布沾湿药酒,继续为他清理肩上的刀伤,她的手很稳,声音也很平静:“都说年轻的夜君杀伐果断,短短几年便以雷霆手段震慑住夜国朝堂,原来在这背后,便是这样的一身伤痕。”
她专注看着他骇人的伤口,目光坦然,却带着一丝近乎赞叹的光芒,“你真的,很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