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心里告诫自己,必须尽快调息。安儿就在身边,若贸然起身,在她面前暴露自己的狼狈……
这一念,几乎又让他前功尽弃。
不知又过去多久,他的声音才低哑挤出两个字:“走吧。”
林安像是被这两个字拯救,心里总算微松,浑身的僵硬这才缓缓松开。
陌以新先动身,从巨石下爬起,迈上土坡,步履间仍有些窘迫。回身时,习惯性地伸手拉了她一把,手却似被烫到一般,在她站稳后迅速收了回去。
林安欲哭无泪,只在心里默默祈祷,再也不要碰到那两个人了!
……
入夜,落日楼前渐渐聚集了三三两两的人群。
三层高的落日楼亮满了灯烛,挂满了白幡。夜风中,白幡猎猎作响,凄切而肃穆。烛火摇曳的明灭之间,连夜色也被点染得诡谲而动荡。
林安、陌以新、花世、沈玉天四人站在人群的末尾,等待着祭典的开始。
陌以新侧眼看了看林安,轻咳一声打破沉默,低声道:“下午的事是我不对,倘若一早现身离开,即便稍有尴尬,也……不至于此。”
林安连忙摇头,笑得有些仓促:“怎能怪你,那也是人之常情嘛。”
两人自那回去之后,半个下午都再未见面。听他又提起这个话题,林安强作镇定,却不知自己在乱说些什么。
花世站在一旁,对两人之间的微妙全无所觉,自顾自地东张西望道:“怪了,遏云岛不来参加祭典倒很正常,怎么太岳宗也没来?他们不是一向很重礼数的吗?”
林安将“很重礼数”这四个字在心里狠狠吐槽一番,道:“大概是对巨阙山庄有所不满吧。”
花世啧啧道:“那倒是,打着比武大会的名头把老子骗到这困住。要不是想看热闹,老子也不来参加什么祭典。”
林安正想转移话题,便道:“对了,昨日听你说,段一刀是在二十年前一手创立的巨阙山庄?”
花世点头:“对啊,怎么了?”
林安疑惑道:“那段一刀师承何处?总不会是他天赋异禀,自学成才,凭空悟出了这门手艺吧?”
她本以为,像这种以铸造而闻名的帮派,至少也得有上百年的底蕴,经过数代人的积淀,才能传承出如此精深的铸剑技艺,铸造出巨阙重剑这种名震江湖的神兵。
却没想到,段一刀竟是开山立派之人,那岂不是说,到如今才刚刚传到第二代?
陌以新明白林安的疑问,道:“段一刀的来历的确无人知晓,不过,倒有一件传闻轶事。”
他娓娓道来,“江湖中曾有温氏一门,世代以铸剑著称,可惜却因接连数代人才凋零,而彻底没落。大约五十年前,江湖上忽有一位惊才绝艳的年轻铸剑师横空出世,名唤温云期。”
“他是温家后人?”
陌以新点了点头:“据说巨阙重剑便是温云期当年亲手所铸,可惜此人仙影孤踪,后来更是与剑一同不知所踪,数十年间杳无音讯。
直到二十年前,巨阙山庄创立之时,竟以这柄隐没已久的巨阙重剑作为镇庄之宝,因而那时便有人猜测,段一刀是温云期的传人。
只不过,巨阙山庄从未认下这一点,久而久之,也便无人再提。”
“温云期……”林安喃喃念着这个遥远的名字,莫名觉出一种缥缈出尘之气。
此时的她尚不知晓,这个人,和这把剑,竟会藏着怎样惊天的秘密。
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谈着,人群忽然稍稍安静下来。
落日楼的大门缓缓打开,段鸿深自楼中迈步而出,赵无绵和那少年仍然分立在他左右。
还有昨夜大厅门边那个哑巴老头,怀里捧着一大捆香,佝偻着腰,一步步走下台阶,向在场众人逐一分发燃香。
段鸿深立于阶上,声色平静却不失庄重:“多谢各位英雄前来吊唁,在先父灵前上一炷香。”
站在人群最前的廖乘空代表众人抱拳道:“还请贵庄节哀。”
花世嘟囔道:“我还以为有什么好戏可看,就是这样而已?”
这时,哑巴老人手里捧着最后一捆香,发到了站在最后一排的几人这里。
花世若有所思,忽然眼珠一转,迅速朝沈玉天使了个眼色。
紧接着,本就佝偻的老头身形一个踉跄,猛然向前栽倒。
沈玉天眼疾手快,伸臂将老头一把扶住,道:“没事吧?”
老头站稳身子,张了张嘴,却只发出“啊啊”的艰涩声音,向沈玉天做了几个揖,而后将香分给几人,佝偻着背,往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