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完月,再去和大和尚他们吃饭,我已经和他们说过了,会等我们到了再开饭。”
封一枕嘴角抿成一条线,不言不语。
“那我就当你答应啦。”磬音笑着宣布。
封一枕终于睁开眼,冷冷道:“你是要我……和杀父仇人一起吃饭?”
钟离磬音眨了眨眼,仍旧笑意盈盈:“这么说来,和我赏月的事你答应啦?”
林安:……
封一枕也是一滞,终是移开目光,重新闭上眼,道:“我不会去的。”
“我会等你的。”磬音语气轻松,一脸无所谓的神情。
林安暗叹一声,虽同情封一枕的坎坷身世,可磬音毕竟也是无辜。她略一思忖,有心刺激封一枕认清心意,便开口道:“磬音,有句话叫‘天涯何处无芳草’,有时候,原地等待倒不如潇洒转身,走遍天涯踏遍芳草。”
钟离磬音一手托着下巴,似在认真咀嚼话中之意,一时没能答话。
陌以新翻着账本的手一顿,眼皮不由跳了跳——“潇洒转身”,“踏遍芳草”……这话,听着怎么莫名扎心。
钟离磬音似是才想明白了“芳草”的比喻,终于开口道:“阿贪说过,我这叫‘一棵树上吊死’;阿嗔说,我是‘不撞南墙不回头’;阿痴还拿佛经教过我——‘爱欲之于人,犹执炬火逆风而行。愚者不释炬,必有烧手之患。’
林姐姐,你说的‘天涯何处无芳草’,和他们也是一个意思。”
钟离磬音摇头晃脑地念着这些劝诫之语,有的直白,有的晦涩,她却都念得顺顺溜溜,想必已是听了许多遍。
她犹自说着,却未留意封一枕愈发难看的面色。本就厌恶遏云岛的他,对那几人更加反感,胸口也生出几分烦躁。
而钟离磬音却接着道:“可是,我就要这棵树,就要这南墙,就要这炬火,就要这一根草啊。”
封一枕缓缓睁开眼,一脸愕然。
“林姐姐,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钟离磬音看着林安,露出一个难得恬淡的笑,“可我很清楚,一枕哥哥只是外冷内热。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最初那五年里,他也是待我极好的。
直到后来发生那件事,我们才知道,收养他的大和尚……竟是杀他父母之人。
他再也没有理过我,是为了斩断与我的情义,将我彻底推到大和尚那边,以免终有一日,我会夹在中间为难。”
她低头,看着自己指尖:“可即便如此,他始终都在悄悄看着我。有一次,我趁大和尚不在岛上,偷跑去浪最急的海里玩,结果不慎磕到礁石,渐渐没了力气。
整片中极海就属那里最险,从来无人靠近,可是……一枕哥哥下水救了我。
她重新抬头,带着一丝少有的怅惘,“他仍旧没有对我说一句话,却将我从冰冷的海水里捞了上来,自己险些被浪打翻。”
林安微微一怔,不由张了张嘴。
“倘若不是一直看着我,他怎会那么凑巧,出现在遏云岛最偏僻的地方?倘若不是一直看着我,方才又怎么来得及,在地洞关上之前随我跳下来?”
钟离磬音顿了顿,语气愈发笃定,“他虽然从不理我,可是,我一直看着他,是因为,他也在一直看着我。”
封一枕怔怔地望着前方,喉头干涩,指节微微收紧。
他一直觉得,钟离磬音年纪还小,又向来是个天真无忌的性子,虽然坚持缠着他,却不过是儿时的习惯罢了。
今日喜欢这一个,明日又会去仰慕另一个。便是刚刚见过几面的人,都能亲昵地管人家叫“大哥哥”……这样的孩子心性,哪里做得了准?
他却不曾想过,原来她都知道。
她知道他为何强撑着冷漠,也知道那份藏起的关怀。她知道旁人的劝诫之意,却一连说了四个——“我就要”。
陌以新也抬起头来,却微微蹙起眉,若有所思道:“你方才说……中极海?”
林安不禁侧头看他一眼,刚刚听了这么一段纠葛情愫,她还等着看封一枕作何反应,陌以新却关注起地名来,打了这么个茬。
钟离磬音倒是一如既往的毫无介怀,脆生生答道:“是呀,我们遏云岛周围的那片海域,就叫做中极海。”
“中极……海。”陌以新低声重复,似在印证什么。
林安心头一动,知他定是又想到了什么线索,便问:“有什么问题吗?”
陌以新缓缓抬手,指向自己胸口下方的位置,道:“你可还记得我说过的巨阙穴?此穴在胸腹交接处的凹陷部位,脐上六寸处,若以内力重击,便会冲击肝胆,震动心脉而亡。”
他语声沉稳,手指沿着体前中线缓缓下滑:“倘若继续向下,脐下一寸半,便是气海穴。击中后冲击腹壁,气破血瘀,轻则身体失灵,重则内伤身亡。”
林安点了点头,她自然记得,段老庄主是被击中“巨阙穴”,与“巨阙山庄”呼应;而太岳宗的何昭阳则被攻破“气海穴”,又对应太岳宗的“气海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