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他依旧沉默不语,林安却注意到,他的嘴唇轻轻动了动,不知是想到什么,冷凝的双眸中有了微微松动。
钟离磬音向来藏不住话,转眼便笑眯眯地揭晓答案:“也是我们初见十年的日子呀!十年前,也是在中秋之夜,大和尚将你带回了岛上。”
封一枕眼中方闪过一丝暖意,然而一听到万籁,又瞬间凝成一片寒霜。
钟离磬音却毫不在意,瞳仁闪亮亮的,带着些悠悠的追忆之色。她的的思绪回到了那一天。
万籁虽然脾气古怪,在外人眼中更是阴邪狂纵,却向来待她极好。每逢年节,他不论在何处做什么,总会返回遏云岛陪她。
可唯独那年中秋,外出已有半月的他却迟迟不见归来。
刚满六岁的钟离磬音执拗地坐在海边,望着漆黑海面,眼泪汪汪。
那时,万籁还只有阿贪与阿嗔两个弟子,留在岛上照看磬音。两人一左一右坐在她身旁,心疼不已,却都拿她没办法,直愁得长吁短叹。
海边,两大一小三个忧伤的身影,在海风中竟是凄凉又滑稽。
直到那一刻,月色铺在海面上,一叶熟悉的轻舟终于缓缓靠岸。万籁的墨色长袍在满月下猎猎而动,似邪似魅。
他身后跟着一个陌生的大叔,被他唤作“阿痴”。
而他手中,还牵着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
万籁带着孩子飞身上岸,掌心始终未曾松开那只小小的手。他道:“从今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
——于是,自这个中秋夜起,钟离磬音的世界里,有了第二个最重要的人。
“从今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
封一枕也无法逃避地想起了这句话。
那年中秋,光头男人稳稳牵着他的手,声音中是不容置疑的确信,让几日前贪玩晚回家便看到父母尸身的他,终于又有了一分切实的安全感。
可是,这个给了他一个家的男人,为何却又是毁掉他从前那个家的恶魔?
封一枕手指僵硬,隐在袖中的双拳攥得极紧,脊背即便靠在石壁上,也轻微地颤栗起来。
他几乎要再度陷入那段痛苦的挣扎,钟离磬音的声音却将他从深渊中拉了回来,拉进了另一个骇人的极端——
她亮晶晶的眼珠转了转,抬手摸了摸自己小巧而微翘的嘴唇,忽然道:“一枕哥哥,我想你将嘴唇放到这里试试,好不好?”
林安本就关注着二人的言行,听见她如此惊人之语,险些咬了舌头,连连咳嗽起来。
封一枕更是浑身一僵,好似被惊雷劈中,想要向后跌去,却被石壁硬生生挡了回来。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团被人浆洗的衣物,一时被沉进水里,一时被拎出水面,一时还要被锤衣棒敲敲打打,直到全然懵了头脑,成了一团乱麻。
他的面上一阵青一阵白,最后腾地红了。
钟离磬音见他反应如此之大,有些意外,却耐心解释道:“我见大哥哥与林姐姐便将嘴唇贴在一起,想必是关系很好的情人才会这样做。”
林安的脸也腾地红了。
陌以新:……
封一枕目光刷地看向陌以新与林安,通红的面上带了一丝惊怒。
他下意识上前冲出两步,竟又有些手足无措,最终一把攥住钟离磬音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身后,愤然道:“她还小,你们当着她的面做那种事?”
林安:……
猝不及防的窘迫之中,她简直百口莫辩。此情此景,自己好似就成了带坏小孩子的女流氓?
陌以新淡定道:“发乎情,止乎礼。”
林安:?
就如此干脆地承认了?她抬手扶额,却不曾留意,某人隐在阴影中的耳根也正悄然泛红。
钟离磬音低头看看被封一枕攥住的手腕,有些茫然——
即便是那次她在中极海中险些被浪卷走,封一枕冒死将她捞起,也只是一把将她扔上岸,便跄踉着独自走远。
而眼下……虽然只是手腕,却是这五年来,他第一次主动牵她。
钟离磬音终于明白了自己方才那句话的威力,歪头沉思片刻,恍然道:“果然一枕哥哥也喜欢贴嘴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