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萧府,与从前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皇上虽罢免了丞相官职,却并未收回这座府邸。若在白日,或许还能觉出些门庭冷落,可到了夜里,反倒别有一分令人舒心的静谧。
掌管萧府内务的自然是大少夫人苏锦阳。她虽因身孕没能出城相迎,却早早为远行归来的两人安排了住所。
陌以新住进了风青风楼隔壁的院子。林安身为府中唯一一位未出阁的姑娘,便安顿在了稍远些的独门小院里。
夜渐渐深了,林安却披上外裳,推门而出。
月色如水,院中空无一人。她也并不走远,只在门前台阶上坐下,双手托着腮,闭目养神。困意渐渐袭来,头一点一点地垂。
正要悬空一坠的脑袋,忽然就有了支撑。
迷迷糊糊间,林安下意识靠向了一旁的温热,片刻后才忽然反应过来,坐直身子。
“在等我?”身边响起熟悉的男声,带着温柔的笑意。
林安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人,眨了眨困意朦胧的眼:“你不是去拜望丞相了吗,我哪里知道你会过来。”
“你当然知道。”陌以新道,“我怎么会不来。”
深秋的凉夜,仿佛突然间便有了灼人的热度。
夜风吹过,台阶上两人影子挨得极近。
陌以新伸手,将她揽到自己肩上,沉默片刻,道:“安儿,这几日长途跋涉,鞍马劳顿,便是要赶在明日之前回到景都,你可知为何?”
“嗯。”林安轻声道:“明日便是九九重阳,是你父亲和姐姐的忌日。”
“整整八年了。”陌以新似呓似叹。
林安握住他的手,道:“明日一早,我陪你进天影山。”
陌以新只低低“嗯”了一声。
“你有心事?”林安侧头,借着月色看他。
他眉眼深沉,侧影被月光勾出清冷线条,棱角分明的下颌久久不曾微动,只是缄默。
“你说过,不会再对我有所隐瞒。”林安道。
陌以新轻轻吐出一口气,道:“你可还记得,我曾在景熙城遇过一次刺杀?”
“刺杀?”林安蹙了蹙眉,一时竟没想起。
“就是我说了混账话的那一夜。”
“混账话?”林安愈发茫然。
陌以新苦笑一声,无奈提醒道:“就是……你说喜欢我的那一夜。”
林安回忆着,一下子坐起身来。
那一夜,她决心向陌以新表白,亲手做的扇坠刚递到他掌心,便有两名黑衣杀手从天而降。扇坠被一刀斩断,她自己也被砍伤了手臂。
这本应是无比惊心动魄的记忆,可后来回府,她再次鼓起勇气开口表白,却得来冷淡的拒绝……对于那一夜,她所有的记忆都集中在了这里,竟连先前那场刺杀也变得模糊了。
“对啊!”林安惊叫一声,“那两个黑衣人,当街就要杀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那时我也很意外,原本还打算追查,可后来……你离开府衙,又开始查老夜君的案子,便没顾得上再去细究。再往后,我追着你离开景都,这事便更加不了了之了。”
“那么,现在为何又提起此事?”林安问着,心头已浮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那晚在巨阙山庄解开两桩案子后,我曾觉察有一道凌厉的目光投射向我。紧接着第二夜,便发生了何夫人刺杀我的事。
如今回想起来,那时,遏云岛的人尽数离开,太岳宗也走了大半,除了我们这边的人和巨阙山庄的人,其他人其实所剩无几,而何夫人便是其中之一。”
林安神色一动:“你是说,那道目光便是来自何夫人?”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当她听花世说出我是景都府尹时,便对我起了杀心。那一瞬间的杀气,因为太过突然而没能及时隐藏,才让我觉出异样。”
“一个有心图谋天下的人,得知你是景都府尹,便要杀你……”林安喃喃道,眉头已紧紧蹙了起来。
“我的身份,可能被某些人知晓了。”陌以新缓缓道,“景熙城的黑衣杀手,心怀叵测的何夫人……我不能确定他们是否来自同一方势力,但他们的目的或许一致——除掉我,彻底铲断钰王一脉。”
林安倒吸一口凉气:“可这怎么可能?当年那个统领看在你姐姐的面上放你一条生路,不是对外宣称已将你处死了吗?”
“话虽如此,可当日除了他以外,还有他手下数十名死士在场。那些人虽然都是他的亲信,可后来皇上追究罪责,所有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在混乱中,是否出过什么岔子,谁也没有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