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身形微微前倾,接着问道:“太后薨逝前,都发生了什么?”
楚盈秋目光飘向殿外,落在跪在最前的管事姑姑身上,缓缓吸了口气,尽量将前后经过讲清楚:
“皇祖母多年来潜心礼佛,鲜少见人,盈秋不敢打扰皇祖母清修,便请莲若姑姑先代为通传。
之后莲若姑姑回话说,皇祖母正在偏殿诵经,让我回去。可我实在想见祖母,便请莲若姑姑再去传一次话,就说我有急事。
莲若姑姑拗不过我,只得答应。恰在这时,外面又来了一个小太监,说礼佛寺的僧人新近译完一本经书,是皇祖母前些日子点名要看的,他奉命送来,请莲若姑姑呈于皇祖母。
莲若姑姑便接过经书,连同帮我传话,再次去了偏殿。”
楚盈秋说着,面上渐渐浮起一丝疑惑的神情:“又过去片刻,莲若姑姑回话说,皇祖母肯见我了,要我自个进去。我心中一喜,连忙就往里走,可是,可是……”
萧濯云终于忍不住道:“难道太后已经……”
“不是的。”楚盈秋轻轻摇头,“只是皇祖母的神情……很奇怪。”
她仍记得那双上了年纪却依旧雍容美丽的眼睛——那双眼分明没有一丝泪意,却很像是在哭,偏偏嘴角又含着笑。
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让人背脊发凉,楚盈秋的声音低了下去:
“皇祖母见我来了,竟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在我的记忆中,皇祖母从未如此亲近过。
我犹豫着想要开口询问,皇祖母却先对我说话了。”——
第195章
皇上眉心微蹙,道:“太后说了什么?”
楚盈秋望着殿中摇曳的烛影,仿佛又看到了不久前那令人心悸的画面,缓缓道:“皇祖母说,‘盈秋,好孩子,真像你的母亲。’
我心想,原来皇祖母是思念母亲了,便也有些难过。我虽知母亲的事乃绝密,可皇祖母如今年事已高,哀思伤身,我便想告诉她,母亲其实没有死。
可我又怕她老人家一时承受不住大悲大喜……正犹豫间,皇祖母走到桌案前,从佛像底下拿出一个小盒,又从盒中取出一颗药丸。
我问那是什么,皇祖母说是每日都吃的安神药,接着便服了下去,又过来拉起我的手,拍拍我的手背。”
楚盈秋的神色渐渐怔忡,她手背上仍依稀残留着方才的触感。那双清瘦的手,将她的双手紧紧包在掌心,爱不释手地摩挲。
这么多年来,这位祖母在她的印象中总是冷冷淡淡,不近人情,可就在方才,她仿佛突然变了模样,就好像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孙女。
楚盈秋怔怔回想着,泪水又不由自主地落下,哽咽道:“我还在犹豫如何对皇祖母开口,皇祖母却放开了我的手,叫我回去。我还未说明来意,自是不愿离开,皇祖母却忽然冷了面色。
皇祖母今日自始至终都颇为古怪,我心里有些打鼓,只得不情不愿地走了。走到门口,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皇祖母背对着我,已经在佛像前跪了下来。”
楚盈秋手指攥紧衣角,脸色惨白,“我还没来得及再迈出步子,皇祖母的身子竟往一旁歪倒下去。
我吓了一大跳,一面过去扶她,一面喊殿外守着的莲若姑姑去请太医……后来,后来……”
楚盈秋没有说下去,众人却已明白接下来的事——太医匆忙赶来,宣布了太后薨逝的噩耗。
四周一片寂静,连呼吸声都清晰得刺耳。
太后的突然离世本就蹊跷,此时听七公主一说,殿中所有人心里都微微发沉。原来,太后在生前便已有些反常……
皇上眉心愈发紧蹙,凝神思索起来。
便在此时,几位太医躬身鱼贯而入,在殿中站定,为首的太医院院判俯首道:“启禀皇上,微臣几人已经诊视完毕,太后……太后是因身中剧毒才、才……”
“什么!”皇上面色微变。
几位太医扑通跪倒在地,瑟缩道:“微臣不敢妄言,太后的确并无疾患,而是中了砒霜之毒。砒霜乃急性毒药,服食后很快便会发作,微臣恳请从太后方才的饮食查起……”
皇上尚未开口,楚盈秋忽而眼光一动,抢先道:“听闻微量砒霜能治疗一些顽疾,你们给太后开的安神药中,可有此成分?”
院判连忙道:“微臣万万不敢!砒霜虽有药用,可稍有过量便足以致命,因而被称为‘虎狼之药’,在宫中一向禁用。”
楚盈秋当即转身走到桌旁,拿起一个小木盒,往院判手中一塞,道:“太后生前,服用过这盒里的安神药。”
院判打开木盒,凑到鼻尖仔细嗅了嗅,又取出一根银针,刺入木盒里铺着的缂丝底衬之中,片刻后才道:“回公主,此盒中先前盛放的正是砒霜,绝非安神药。”
“什么!”楚盈秋失声惊呼,“难道是被人掉了包?”
皇上命人召来莲若姑姑,又一指太医手中的木盒,沉声道:“仁寿宫中,何人能接触到这木盒?”
莲若姑姑面上犹有泪痕,抬头看了一眼,神情似乎有些恍惚:“回皇上,奴婢从未见过此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