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义接到手中,只用了一眼,便知晓不是应幼兰亲手做的。
但他没挑破,浅笑着低头收下,掩下眸中的落寞,站在温禾身边一并看着池中游来游去的鲤鱼。
良久,他开口打破沉默。
“幼兰,若是我现在求娶……你可还愿意?”
说这话的时候,一贯带着笑意的脸上是淡淡的苦涩,风起花又落,宋明义没有转头。
温禾错愕地偏过头看他,看着这个曾让原身魂牵梦萦迢迢千里也要与他相会的青年,忽然不知说什么好了。
她没办法替应幼兰做选择。
夜风突然凝滞,正当温禾要开口拒绝的时候,只听宋明义苦笑着侧过头回望她。
“我知道了,幼兰不必说出来。”
话被堵塞在口中,有些不大舒服。温禾细细思考了一番,还是下定决定有意无意地提起这具身体已经换了个一个人的事实。
只是说得隐晦,不知宋明义能不能明白。
“表哥信不信……有些人死过了一次,就再不是从前那个人了?”
温禾回过脸,取了一点鱼食洒进湖中,鲤鱼争先恐后地涌上来夺食,鳞片成群,翻出亮闪闪的彩色。
池中月影破碎又重圆。
宋明义没说话,她就自顾自地说:“我原也是不信的,直到自己也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才看明白人生在世,飘飘荡荡随着风走,许多事都是无能为力不能自主的。”
她话里有话,宋明义隐约能感觉到一些。
“就像表哥你,总问幼兰愿不愿意,可是……”
温禾呼了一口浊气,心里堵塞疏散了些,她接着道:“可是她愿意了,你这边就能成吗?”
那些缠绵病榻时写下的诗句,那些藏在暗匣中珍藏的情笺,终究是随着真正的应幼兰一起葬在了黄土之下。
“你的婚事从来由不得自己,我一个旁人看得明白。表哥你在此山中,难不成就看不明白了么?”
月光将他眼底水色照得分明。
宋明义突然笑了,“我原想着……若你点头,我们就逃去岭南。天遥海阔的,总有地方能落脚。什么功名利禄,什么家族荣辱,我都可以一概不要,只要与你……”
话音未落,他自己先摇头,“罢了。你说得没错,我一而再再而三的问你,只不过是我自己舍不得这些。”
他说得坦坦荡荡,借着温禾的话才看清自己一直放不下的是什么。
他总是犹豫,总是在等待。一次次在书信里说着:
等我中了举人……
等我入了春闱……
等我成了榜上佳话……
他一直在让应幼兰等。他向她许下一个又一个誓言,为她编织一个接一个幻梦,然后才惊觉。
他的誓言,和狗叫没什么两样。
母亲不会让他娶应幼兰的,为了他璀璨耀眼的未来,为了他能够在官场青云直上如鱼得水,他的夫人必须出自名门大族。
而不是一个因着过去对他父亲有恩才有着多年交情的商贾独女。
他与她,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当宋明义张开双臂时,温禾嗅到了他那一抹熟悉的松烟墨香,这是应幼兰记忆里温暖的味道。
“最后一次。”青年唇边漾起温和的微笑,他好似释然了一些,请求给这个故事一个圆满的结局。
触之即离,这个拥抱短暂得像雪落掌心。
却在分开时被廊下的黑影尽收眼底。
宋默深深看了一眼手心里鼓鼓囊囊的钱袋,下一秒便随手扔进了草丛之中。
“好的很。”
他勾唇惨然一笑,脸色惨白至极。素色长衫血迹斑驳,显得那张出尘清雅的容颜在月色之下狼狈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