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飞白……你能不能过来……过来些?”
蜷缩在角落的少女突然抬起头来,泪痕未干,眼眶通红,连带着小巧的鼻头也红红的,葡萄大的眼睛直直望过来,望得印飞白心里一空,随后又迅速被什么东西长满了。
印飞白微微一怔。鬼使神差地,他几乎没有一丝犹豫就起了身,一言不发地拖着沉重的锁链,挪到了她的身边,坐下。
然而还不待他坐稳,怀中就钻入了一片温香软玉。
温禾忽然侧过身,毫无征兆地,整个人轻轻依偎在了他怀里。
印飞白浑身上下突然不会动了,手脚不听使唤地垂落,像只木偶一切随她摆布,只是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
双手僵在半空,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少女温软的身体隔着单薄的衣料传来暖意,发间依稀是淡淡的、像是某种草木的微香,与这牢狱中污浊腥臭的气息格格不入。这份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让他脑中一片空白,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
“你……”他喉间发紧,声音干涩,垂眸只能看见她乌黑的发顶和微微颤动的、沾着湿意的长睫。
还好没问出来。
印飞白偷偷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若是她回答了,他甚至不知该说什么为好。
所幸怀中之人没说话,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他肩窝,手臂环住了他的腰,像是溺水之人终于抓住了一块浮木。她的反应,不得不让印飞白心中感到一丝窃喜。
他从僵硬中回过神来。只觉得胸腔里那颗心不知为何,跳得有些失了章法。最终,他极其缓慢地、带着几分迟疑和生涩,抬起那只未被完全束缚的手臂,很轻、很轻地,落在了她的后背上。
他印飞白从来不是什么心善之人,与祁若衡同恶相助多年,若论罪行,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说不准,若有第十九层,也未可知。
但今日,他竟产生了一些冲动。
就像多年前,母亲还在他身边时,有一只可怜的弱小的雏鸟,被骤起的大雨淋湿了翅膀,又受了惊吓,瑟缩在屋子角落避雨。
母亲带着他,捧起了那只雏鸟,细心安抚,仔细照料。
时隔多年,他终于再次感受到了那种平静。
从她的身上。
他成为了那只雏鸟。
“印飞白,”温禾开口说话了,“你明明可以直接杀了我,这样你就可以回到现世了,为什么你还是……要等我自己做决定?”
她的脸正正贴在那里,胸膛的热意最盛。
印飞白垂眼,能看到她柔顺的发顶,有一个小旋,像一块精巧的锁芯,可爱至极。
他思虑很久,回答得很谨慎:“因为……你是第一个不害怕我的人。”
“怕你,为何要怕你?”
少女不明所以,从他怀里突然茫然地抬起头来,又在瞬间恍然大悟,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伸手摘下了他覆面的面具。
面具刚离开的时候,他的保护色突然褪去,印飞白难以自控地合上了眼,羞耻与忐忑在胸腔里逐渐萌芽,他甚至有些不敢再睁开眼看到她脸上的表情。
他如此畏惧,畏惧第一次见面只是她恐惧之下的客套。
畏惧她其实与旁人根本并无不同。
而后他听到了她缓缓开口,如汩汩的清泉顺着清凉的圆石倾泻而下,抚平他那些难以言喻的焦灼。
“印飞白,我有没有说过……你很漂亮?”温禾抚上他被大火烧得坑坑洼洼的那半张脸,“就算是伤疤,也很漂亮,和别人不一样的漂亮。”
印飞白睁开了眼。
岩洞晦暗的光线下,其实他不大能看清周围的环境,因为她的靠近,那种恶心的腐臭味似乎都消失了。恰有一束光,正好落在了她的眉眼,温润又柔软的一颗剔透琉璃心。
“你说过的。”他的声音又干又哑,嘴唇张开的幅度极小,发出的声音也就小了。
“原来我说过啊。”温禾从他怀里退开,在自己的位置上坐正,“那我下回不说了,同样的话挺多了就没意思了。”
印飞白心里一凝,目光渐渐暗淡下去,“我喜欢。”
再说说吧。
再说给我听。
求求你。
他在心里如是说,但好可惜,她没能听到。
“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