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风静,冷露无声,总算是暂时的静谧。
次日起身,许是用了药的缘故,明滢格外恬静,感受到身旁微微凹陷的榻垫渐渐回弹,也只是面无表情望着他起身。
睁眼闭眼与她而言,并无区别,都是身处囚笼。
“我想去安葬锦葵。”她盯着床帐上的流苏,讷讷开口。
锦葵的一生比她还苦。
她至少,短暂地拥有过亲人,可锦葵,不断地被人伤害、背叛,最终枉死在凝雪楼,那个地方,进来了就再也没出去过。
她想给锦葵一个最后的定所。
裴霄雲稍作愣怔,他虽仍不能理解她对一个妓子恻隐到这个份上,可念在她尚在病中,心绪不稳,破天荒点头:“我答应你。”
继而,他看向她,缓缓道:“你不是想看我查清河郡王府吗,萧元晏我抓到了。”
昨夜凝雪楼事发,当场抓获那名乌桓探子,卸了他的下巴,让他不得自尽。
此人有所顾虑,不肯招出清河郡王府,他便派人在那探子身上用他们乌桓自制的蛊毒,毒入肺腑,遍体流脓,痛苦不已,那人很快便招。
萧家父子欲离城出逃,当夜便被擒获。
明滢听说萧元晏这个名字,眸色一黯,逐渐攥紧拳,面上浮起的,是愠色。
锦葵那般期盼他,他却利用她。
这种人,她才想亲眼看见,他是怎么死的!
裴霄雲带她去了地牢。
此举,为了满足她的惦念,也为了让她知晓,他裴霄雲,睚眦必报,从不贪生怕死,也从来不惧任何人,更不会做懦夫,拿妇孺顶罪。
地牢内满是蜿蜒猩红的血。
裴霄雲叫人把萧元晏单独提出来审。
萧元晏被鞭打得满身血痕,狼狈不堪,被一路拖过来。
明滢目不转睛,丝毫不畏,她第一次看到人的惨状,觉得解气和痛快。
“你把我父亲怎么了?”萧元晏被绑在刑架上,嘴角的血渍干涸,狠狠望向裴霄雲。
“在你父亲身上下了个蛊,没想到他没撑住,七窍流血而亡。”裴霄雲散漫的语气中带着一股阴戾,“你说,我把那蛊毒下在你身上,你会不会比你父亲撑得久一些?”
明滢听到那等场景,不禁指尖蜷曲,却被裴霄雲攥在掌心揉捏。
萧元晏后怕阵阵,牙关发颤,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迟钝下来,添了几丝柔和:“我可以告诉你那些人的下落,不过,我想亲自安葬锦葵。”
是他对不起她,他先安葬好她,就去陪她,下辈子,他们再也不分开。
“你不配!”明滢甩开裴霄雲的手,眼泪落下来,突发爆发出激烈的喊叫,“你不配!”
她想起锦葵最后看向她的眼神。
有绝望、恐惧,也有一丝恨意!
萧元晏垂着头,沉默不欲,满腔酸涩封了他的口。
裴霄雲按捺住反应激烈的明滢,将她带到自己身后,看着萧元晏,眼底满是讥讽与不屑:“你们萧家果真都是些窝囊废,找一个女人来替你顶罪,你对那个妓子,究竟是可以弃如敝履,还是用情至深呢?”
“用情至深”四个字,拖长腔调,如尖针一般锐利。
若萧元晏那夜前来阻止,他还可以高看他一眼。
青楼女子虽卑微,可萧元晏的做派,更下贱三分。
“那你呢?你算个什么东西?”萧元晏双拳紧握,边笑边流泪,痴狂地耸着肩,“我清河郡王府也是百年世家,我在京城风光之时,你裴霄雲在哪?你还是那阴沟里的老鼠,在昭罪寺、在扬州苟且偷生吧!”
他说完,一腔悲愤挥洒,仰天大笑。
裴霄雲眸淬寒芒,流动着一滩无底的死水,抽出配剑,血溅满地,那笑声戛然而止,寂静无声肆虐。
萧元晏的话,触动了他这辈子藏得最深的逆鳞。
若非顾及明滢在场,他会挥刀,将此人碎尸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