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梨坊?
眸光微微一凝,两头的断线终于连接起来。
是了,他是想着趁着出兵前,再去见她一面,与她好好告个别。
若不去见她,她等闲是不会来的。
“来人,将这信送至营中。”他收了笔墨,兀自套了一身素色又不失矜贵的常服,打算离去,下人却进来报。
“陛下,明姑娘来了。”
裴霄雲气息沉了沉,听到她的名字,她的脸仿佛不再像从前那样,深深刻入他脑海。
他还要去想一瞬,她的五官,是什么模样的,等到她的脸在他脑海浮现,他才道:“让她进来。”
明滢今日主动前来,实则是为了试探,他中了那药,到哪一步了。
她还是怕被他提前发觉,自行找到什么解开的法子,到就时前功尽弃了。
裴霄雲一身沧浪青广袖宽裳,身形挺直,肩宽腿长,面如一块无暇的玉,看起来气色是大好了些。
明滢看着他走过来,道了句:“我有事和你说。”
裴霄雲见她主动前来,眉眼舒展开,“朕正想去找你,有什么话进来说吧。”
明滢听他的声色一如既往,面色不展。
莫非那药对他无用?还是早已被他察觉?
可想到他方才对她自称朕,他曾说过,想与她靠得更近,才不用朕自称。今日又改了口,说明他又变回了不会对任何人例外、那个依旧高高在上的帝王。
她遥想到自己先前被他下药的情景,似乎并非是在朝夕之间忘记一个人。
而是在某一个时刻,对往事缓缓淡忘,对一个人的面目轮廓渐渐陌生。
直到最后,思绪就像断了的线,什么也拼凑不起来,只能放任它越来越散乱,最终,彻底不记得那个人。
有多痛苦,多难以忍受,她一清二楚。
她随裴霄雲进去,到了他的书房,他连日服药,清苦的药香卷席了屋里的字墨气息。
“你的身子好些了吗?”她道。
裴霄雲神色微动,只是那双眸中扫过的波澜,比惊涛骇浪要浅。
她在担心他?她为何要担心他?
愣了瞬息,他额头突突一跳,嗓音颤动:“你方才说什么?”
明滢离他很近,看穿他的一丝茫然:“你那日吐血,已然恢复了吧?”
他脸上不掺杂任何情绪的讶异,令她的心猛然大跳,她懂这转瞬即逝的错愕,比谁都熟悉。
“已大好了。”裴霄雲凝望她,看得越深一分,话语才低沉而缓慢,“朕没想到,你会来,你有什么话想对朕说?”
明滢先是交代了他几句,不能猜忌打压他的兄长,战场上,必要时,叫他多加留意照拂他,裴霄雲一一应下。
当然,这些话不重要,只是个幌子。
“你还记得答应过我的事吗?”她看着他,顶着他幽黑的眸色,说出这趟的来意,“你说你不再纠缠我,等你出征,也答应放我自由。”
实则这些话,是根本不可能从他口中说出来的。
她在故意试探他,看他的反应。
若眼下,他对她的感情没有那么深了,她只是一个站在他面前,无足轻重的平民百姓,他未必会失口否决。
果然,房中寂静蔓延。
裴霄雲反复在口齿间咀嚼她这一句话,如何也找不到头,何为纠缠?也不能理解尾,放她自由?
他为何要答应她,许诺她这样的话?
他只见她白齿开合,却觉整个人沉在云雾中。
如此深长的静默足以给明滢答复,他果真也在一点点淡忘与她的事,这就是她想见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