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听到沈将军来看望,公主这般冷淡也不为奇怪。
沈明述先走进殿内,见案前一道瘦小的影子,不禁喉头发涩,眼眶有些红。
哪怕她身姿端坐,他也能看出,她长高了不少。
他对她有愧,她是个聪慧睿智的孩子,当年事发之后,她或许就猜出来了,他们都在骗她。
这一路,他也在想,见到她,该对她说什么。
裴寓安听到脚步声,也只是看了他一眼,兀自换了一只墨绿色的彩笔。
“西北的一仗,阿舅辛苦了,这两年,阿舅过得好吗?”
她的声音,尽数散去稚气,如泉水撞击玉石,字字清泠。
沈明述仔细看她,发觉她变了好多,五官张开了不少,那双极像明滢的眉眼,添上几分疏离与冷冽。
“过得很好。”不知为何,他不自觉就不把她当一个孩子看待,也问她,“你呢?”
裴寓安终于搁下笔,朝他走过去,顷刻间绽出一个笑:“甚好。”
看到她的笑颜,沈明述眉心微缩,那团愧疚直冲喉头。
此时,殿外站着的明滢,亦是伸手抹泪。
像是兄妹二人一同对她说:“是我骗了你,可当年,我没有办法。”
裴寓安不语,方才那一笑过后,便再不见展颜。
“我阿娘呢,她不来看看我吗?”
沈明述涩了声:“她来了。”
他话音刚落,明滢缓缓迈入殿内,将兜帽摘下,露出一张素白的脸,哭过的眼眸有些红。
母女二人对视良久,气氛凝结静止。
明滢望着她沉静的面庞、有几分陌生的眉眼、端正挺直的身形与繁琐华贵的衣物,顿时如被锥子刺在心口,呼吸猛窒。
曾经的纯真无邪、开朗活泼,在如今的她身上早已窥不见一丝影子。
难以置信,她如今也还是个孩童。
当年,她们一同栽花种草、她给她染指甲、替她梳发、把她抱在怀里,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字……
人离开了,时间过去了,便再也回不去了。
她说不出话来,是裴寓安先开口:“这两年,阿娘身子还好吗?在西北过得开心吗?”
方才,她也是这样问沈明述的,仿佛只是简单的、与亲人再次相见后的寻常问候。
明滢气息紊乱,一时如鲠在喉。
这几句话,犹如沉石,砸在她身上。
她要怎么回答呢?说抛弃她离去后,她有了新生活,她过得很好。
说如今裴霄雲死了,她放心不下她,又想把她接走吗?
当年,是裴寓安对裴霄雲撒了弥天大谎,才换来她在西北两年的安定生活。
三岁的她亲眼看着她离去,一边不舍,一边却又替她隐瞒。
她只要一想起,便心如刀绞,痛得宛如在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