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扬州的第三个月,明滢兄妹辗转各处,托了多方人脉,终于把家中老宅的地契给赎了回来。
被抄家后,地契便被官府收了去,再过了几年,官府又将地契流出去,宅子几经转手。
可许是冥冥之中,三位买下宅子的主人,都因种种原因,没有住进去过。
最后一位买下宅子的商人,还派下人进去简单打理过。
明滢推开院门,院中的陈设几乎没有移动,处处是幼年时的回忆,这一瞬,尖锐的酸意充斥上鼻尖,泪珠也一滴滴地坠。
她终于回家了。
她活了下去,也找到了哥哥,再次回到了这个家。
一切苦难与坎坷,都是值得的。
他们住进了原来的家,花了几日的时间布置打理。
她照常在院墙与窗台上养了很多花,就像阿娘在时一样,院子里姹紫嫣红,芳香四溢。
安定下来,还得愁柴米油盐。
沈明述在一家铸弩所找了个绘制兵械图纸的营生。
扬州的几家铸弩所皆归当地官府所管,所铸的兵器要上呈兵部,若勘验合格,便直接用作军中器械,不得马虎一丝。
他征战数年,对军中兵械的结构了如指掌,绘制的弓箭、长矛图纸严谨无缺,得扬州知府奉为座上宾,多加称赞。
他对外只称曾在京城的防备司干过伙计,无人知晓他就是西北百姓口中的常胜将军。
就算离开沙场,他也仍心系沙场。
出了家门,两排柳树傍河而栽,这条河名为八里河,河岸边都是一些胭脂水粉铺,迎来送往,好不热闹。
明滢用余资,也在河岸的街上开了家香铺,来买香的客人虽多,但不免被旁的铺子抢去生意,客流是远不及在苏州与西北的多。
沈瑶留在了西北的鹅梨坊,上月传信来,她嫁了人,还生了个女儿,如今日子也过得好。
如今跟明滢最要好的朋友是对门济安堂老大夫的女徒弟云蕙。
云蕙是个孤儿,早年间跟着玄空寺一位略懂医术的老和尚相依为命,那老和尚极爱钻研一些巫蛊奇毒的解法,渐渐地,云蕙也耳濡目染,遇到谁中了毒,她总第一个凑过去。
老和尚圆寂后,玄空寺也散了,云蕙只好来到济安堂,拜了一位大夫为师,跟着他学习医术。
明滢逢头疼脑热,便会去济安堂抓药,一来二去,与云蕙相熟。
云蕙性子开朗,常去明滢的铺子里玩。
这日来时,手上捧着一本老和尚留给她的,解巫蛊奇毒的医书。
明滢忙了一日,总算有空闲,坐下来喝了一口茶。
云蕙来了,见铺子里没客人,又瞧见隔壁的香铺挤满了客,噘着嘴不满:“唉,我觉着你做的香才是最好的,可惜八里河都是同行,被他们抢光了生意,你说说你,当初怎么不把铺子开去小西街,那里最缺的便是香铺。”
明滢听着她念叨了好一阵,笑道:“我不求靠做生意大富大贵,只要每日清晨醒来,有个盼头便好。”
“再说了——”她靠近云蕙,在她耳边道,“你怎么知道我没生意,我这边缺香料了,做不出来香片,那些客人才去的兰香坊。”
“我就说嘛!”云蕙一拍手掌,把医书放在桌案,先仰头灌了一杯茶。
明滢看着那本封页泛黄的书,问她:“这是你要背的医书?”
云蕙摇摇头,目光黯淡下来,“老和尚传给我的,给我的当晚他就咽气了。”
明滢静默,不再提她的往事,她轻轻摸着书封,拿起来翻看。
里面的字迹已变得有些模糊,但可以看出,记载的都是一些解毒方法。
“我想他了,拿出来看看,又不能在济安堂里看,师父看到了,非烧了不可,只能拿来你这里看看。”
明滢疑惑:“都是医书,你师父为何不让你看?”
她跟着贺帘青学过认药草,好歹认识几味药,这的确是医书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