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我心匪石(一)“悬悬,你希望我乖乖……
她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呢?
孟令仪在心里下意识地回答,还能因为什么呢?自然是因为喜欢他呀。可是他她又问自己,她真的喜欢他吗?喜欢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孟令仪偏过头,少年白皙的面庞在轻柔月光下像是一块微微发光的润泽玉石。他面容姣好,眉目漆黑而清秀,大约是世间女子都会心动的长相。又或许是因为他武艺高强,很多次恰好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只要在他的身边,就会给她一种错觉,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危险,他都能用他超凡的功夫救她脱困。
可这些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
当她看着他的时候,有时是他微微皱起、仿佛一场绵延的梅雨一般永远也不会消散的眉间哀愁,有时又是那张面若冰霜的脸上不经意间流露的一个微笑。
她最初愿意靠近他,靠的是小时候在宫中惊鸿一瞥的救命之恩。后来他们同生死、共患难,一点点了解他。那样的感觉就像是拆开一层叠着一层的箱子,外面是坚硬而厚重的锁,最里面的一层竟然是一团几乎快要消融的雪。
那捧雪被她捧在心上,在这一刻轰然融化。
其实如果有机会的话,她真的很想告诉他,那些主动靠近他的瞬间,也让她觉得原来自己可以与世间另一人如此紧密地相连。
他让她有机会跳出世俗的眼光去重新认识一个人。在她眼里,他绝对不是那个命带孤煞、手段残忍的恶人,也不是那个身份卑微、人尽可欺的弃婴,更不是那个命运多舛、为人棋子的殿下。
她眼里的他,虽然备受欺负、饱尝恶意,却从不无故伤害他人、仗势欺人,只要别人对他一分好,便会投桃报李、涌泉相报。他从不在意自己过得好不好,对她却又是个格外心细之人。
就像此刻,他静静地坐在她身边,沉默地低着头,垂着眼睛,略带乞怜地看着她,就像是一朵只为她而盛开的花。
当她为他周围的风吹雨打而愤慨,心疼他盛开的不易,可他定定地看着她,什么都不在意,只把她给予他的一点点甘霖如此珍视地放在心上。
孟令仪张了张嘴:
“你放心,我既然说过了,就不会反悔。倒是你,先前推开了我那么多次,我还以为你都厌烦我了呢。”
赵堂浔苍白着脸转过头来,干涸发白的唇瓣轻轻张了张,却最终只是有些绝望地问:
“对不起,那……那你刚才说的还作数吗?”
孟令仪愣了愣,有些生气地笑了笑:
“当然还作数啊。那你既然做错了事,就要好好弥补我,不许再怀疑我给你的承诺了,我既然说了,就一定会做到的。”
他的眼睛水汪汪的,睫毛上还带着一点点水汽,轻轻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可是那小心翼翼的神色,显然还是没有完全放心。
孟令仪回过神来,看了看他微微抖动的身体和那些血淋淋的伤口,忍不住叹了口气,问:“那你还有什么别的要告诉我吗?如果没有的话,我帮你处理一下身上的伤口吧。”
赵堂浔漆黑如墨的眸子微微颤了颤,似乎下定决心,细长的指节轻轻拽了拽她的袖子,哑声开口:
“悬悬,你可以……再亲我一下吗?”
他微微低着头,一双眼睛眼角下垂,黑漆漆的瞳孔没有任何杂色,就这样认真执着地看着她,一字一句说得认真,并不像是在说这样索吻的话,反而好像在说什么极其认真的事,让孟令仪觉得有些好笑。
她其实也有些不好意思,但既然对面之人显然比她更为青涩,她也只能强迫自己装作熟练的模样,故作正派地说了一句:“既然你都开口了,那我就答应你吧。”
黑漆漆的屋里,一片阴影中,两片单薄的影子渐渐靠近,重合,那原本淡薄的颜色,也愈发浓深。
赵堂浔目光一刻也舍不得挪开,流连在她身上,眼神里尽是小心翼翼的欣喜。这样的神色却让孟令仪觉得很心疼,于是在她靠近他的时候,低声命令:“闭上眼。”
他似乎有些不舍,但犹豫几秒,还是缓缓地闭上了睫毛。
面前,一团温暖的热气缓缓地凑拢,她身上好闻的香气也离他越来越近。他的心几乎要绷成一根紧紧的弦。就在这根弦蓄力拉满、即将射出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
“殿下,您……您怎么样了?需不需要我给您送一些伤药?”
是百川。
赵堂浔身侧的拳头紧紧握起。下一瞬,面前少女的香气恍然离去。孟令仪直起身,脸色红扑扑的,放低声音说:
“你,你快点让他进来吧,我也没有上药呢。”
赵堂浔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冰冷,几乎能够滴出水来。
良久,他才站起身来,一步步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门边,猛地扯开门。
门外的百川立刻绷直身子,见他面色冷峻,便料想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他目光透过赵堂浔的身后,看到床上双手无措地放在腿上的孟令仪,一时之间心里打了个寒战。
“殿,殿下,属下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他结结巴巴地问,感觉身上凉飕飕的,仿佛面前之人的眼神冷得像一把刀,几乎要把自己的皮给剥下来。
赵堂浔没有吭声,只是面无表情地扯过百川手中抱着的药箱,然后一把关上了门。
他闭了闭眼,明明刚才差一点……心里仿佛有一根羽毛挠来挠去似的,那萦绕在彼此之间的香气经久不散,面前似乎是她即将靠近的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