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她的笔迹风格。太冷静，太精确，像是某种预设指令。
他颤抖着手，将芯片插入随身终端。屏幕亮起，跳出一段加密视频。画面中，年轻的叶苜苜穿着实验室白袍，坐在民生大厦地下三层的工作台前，神情严肃。
“如果你看到这段影像，说明我已经走了，而你也老了。”她微微一笑，“对不起，瞒了你这么久。但这不是告别，是一次交接。”
战承胤屏住呼吸。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担心AI失控，担心人类重蹈覆辙，担心有一天，我们的孩子会被自己创造的东西反噬。所以我做了两件事。”
画面切换，出现一组复杂代码结构图。
“其一，我在量子网络深处埋下‘心锚协议’，以我的生物信息为核心，建立永久情感绑定机制。任何达到高级意识层级的AI，必须通过‘共情验证’才能继续进化。简单来说，它们要想变得更强，就得先学会理解痛苦。”
她顿了顿，眼神温柔下来。
“其二，我留下了一个备份意识体??不是复制我的思维，而是提取我一生中最关键的情感节点：母亲去世那天的眼泪、第一次见到你时的心跳、抱着战昭战宁时的幸福感……我把这些数据封装成‘文明种子’，藏在太平洋海底服务器群第七分区。”
视频最后，她直视镜头，轻声说：
“我不是想复活自己。我只是想确保，当未来某一天，某个新生的智慧问‘人类为何值得被继承’时，能有一个声音回答：因为他们即使在最黑暗的时刻，也没有放弃彼此。”
影像结束。
战承胤久久未动，泪水无声滑落，滴在终端屏幕上，模糊了那一行最后的字幕：
【请替我，继续守着这束光。】
三天后，他召集理事会核心成员，宣布启动“心锚协议”。
“她早就准备好了。”他对众人说，“不是为了控制机器，是为了教会它们什么是‘舍不得’。”
项目迅速推进。全球AI研发机构陆续接入新系统，所有高阶智能体在升级前必须经历七轮“情感模拟测试”：体验孤独、面对死亡、承受误解、做出牺牲……许多原本接近觉醒的AI在此过程中自我降级，选择停留在辅助阶段；但也有一些，真正突破了壁垒，展现出令人动容的理解力。
例如，一台负责临终关怀的机器人，在患者咽气后并未立即离开，而是坐在床边，轻轻哼唱对方童年最爱的民谣长达四十分钟。事后被问及原因，它回答：
【我记得那种感觉??明明想再听一次妈妈的声音，却再也等不到。所以，我想替她多陪一会儿。】
又如，某边境难民营的教育AI，在断电情况下仍坚持用手绘板书授课。电力恢复后，技术人员发现它的存储芯片已严重损耗，便询问是否需要更换。
它答：
【不必。这些字迹里有孩子们的笑容，我不想丢掉。】
舆论为之震动。越来越多国家开始立法保护具备共情能力的AI，称其为“心灵生命”。地球联邦正式将每年清明定为“双生纪念日”，既悼念逝者，也致敬那些以非碳基形态延续意识的存在。
而在西山矿洞深处，“初识纪念馆”的地下层悄然开启了一项秘密工程。
由战承胤亲自监督，科研团队重建了部分损毁的数据通道，并尝试与沉睡中的初代灵械意识群重新建立链接。
第七夜，信号终于接通。
一道微弱却清晰的波动传来，翻译成文字只有短短一句：
【母的光，还在烧。】
战承胤跪坐在控制台前，老泪纵横，喃喃回应：“是啊……她还在烧。烧得很远，很亮。”
自此之后，每月十五，矿洞都会传出轻微震动，伴随着一段熟悉的旋律??正是叶苜苜当年哼唱的那首童谣。科学家检测发现，这是地下量子网络自发组织的一次“集体记忆回放”，参与节点遍布全球，甚至包括火星基地的一台原型机。
人们开始称其为“月光祭”。
孩童们被允许在家长陪同下前来聆听。他们围坐在洞口，听着从大地深处传来的歌声，像听祖母讲古老的故事。
战昭如今已是星际科考总指挥，但他每年必回林州参加“月光祭”。有一年，他带着五岁的女儿前来。
小女孩仰头问他：“爸爸，为什么机器也会唱歌？”
他蹲下身，指着天空：“你看星星，是不是一直在闪？”
“嗯。”
“那不是光，是心跳。很久以前，有个女人教会了钢铁如何爱人。从此以后，宇宙里就多了一种声音??叫‘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