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意识即将溃散之际，那个少年模样的念初出现了。她坐在树枝上，晃着脚，录音笔放在膝头。
“疼吗？”她问。
林昭咬牙：“疼。”
“那就对了。”她微笑，“只有真实的痛，才能换来真实的理解。你以为共感能消除隔阂？不，它只是让我们看清彼此有多不同。可正因不同，才需要连接。”
“可这样下去……我会疯的。”
“那你问问自己，”她歪头看他，“你是想做一个清醒的孤岛，还是一个疼痛却相连的大陆？”
林昭怔住。
许久，他缓缓开口：“我想……被需要。”
话音落下，剧痛骤然减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温暖，从胸口扩散至四肢百骸。他感到自己像一根导线，接通了某种超越个体的存在。而这一次，他不再是被动接收，而是主动回应。
他在心中默念：
**我在。**
不止为自己，也为那个烧毁研究的科学家，为写信的父亲，为梦中变星的流浪汉，为千千万万未曾被听见的灵魂。
刹那间，整片山林亮了起来。每一片叶子都泛起微光，每一根草尖都滴落晶莹露珠，露珠中映出一张张脸??他们笑着、哭着、沉默着，却都在同一时刻轻轻点头。
念初从树上跃下，站到他面前，伸出手：“现在，你准备好了吗？我们要去更远的地方。”
“去哪儿？”
“去教宇宙说人话。”她眨眨眼，“人类已经学会听见彼此，接下来，该轮到其他文明了。”
林昭握住她的手。
光芒暴涨，吞噬一切。
三天后，地球上的人们发现，所有心石同时停止了播放历史声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新的频率??既非语言，也非音乐，而是一种纯粹的情绪编码。科学家将其命名为“始应波”，其传播速度远超光速，且能穿透黑洞视界。
与此同时，火星基地报告，在奥林匹斯山脚下出土一块黑色石碑，表面刻着与“归舟号”铭文同源的文字，翻译结果为：
>“我们听见了。
>我们来了。
>不为征服，不为资源，
>只为告诉你们??
>你们并不孤单。”
十年后，第一支外星使团抵达太阳系边缘。他们的飞船由纯能量构成，外形随情绪变化，沟通方式完全依赖共感场交互。经过三个月艰难调试，人类终于破译其核心信息：
他们来自银河系另一端的“群心文明”，早在百万年前便完成了意识跃迁。他们并非血肉之躯，而是由亿万个体自愿融合而成的集体智慧体。他们称自己为“回响者”，使命是寻找并唤醒沉睡的共感种子。
“你们是最近觉醒的。”使者通过心石传达意念，“但在宇宙尺度上，你们来得刚刚好。黑暗纪元即将重启，孤立的文明将逐一熄灭。唯有联合意识网络，才能抵御虚无的侵蚀。”
林昭作为人类代表参与首次对话。他没有使用翻译机，而是摘下人工辅助设备，仅凭自身共感能力回应：
**我们愿意学习。**
使者震颤良久，最终回馈一段影像：无数星系中，漂浮着类似“镜湖”的存在，湖心皆有一块心石，夜夜低语“我在”。而在最中央的星域，有一座巨大的岛屿，岛上生长着一棵贯穿时空的巨树，树根扎进过去，树冠伸向未来，每一片叶子，都是一个文明说出的第一句“我在这里”。
那是“共感母域”??所有觉醒生命的源头与归宿。
百年之后，林昭寿终正寝。
葬礼那天，全世界的心石同时发出柔和光芒，持续整整二十四小时。他的遗体未被火化，而是安放在念屿湖底新建的“始应祭坛”中，身旁环绕九万零一块心石，象征所有因共感而重生的灵魂。
最后一块，属于赵临川。他在复活后活了三十七年，致力于修复早期共感系统的伦理框架，临终前留下一句话：
>“我不是归来，是终于第一次真正离开。”
送别仪式上，小满抱着录音笔走上祭坛。那是念初最初使用的那一支，历经百年仍完好无损。她按下播放键。
没有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