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卫民的建议是战略层次的分析。
他侃侃而谈，语气和表情都很真诚，语调更是力求温和，显得风度极好。
赵春树和中村豪出于礼貌，也都在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付出最大的耐心倾听。
但由于宁卫。。。
“其次，你们就能真正进入主流市场，和普通人一样做生意，赚普通人的钱。而这个市场的容量，远比你们现在能接触到的要大得多。你们现在每个月一千万日元的纯利，在东京连一家中等规模的连锁餐厅都比不上。可如果转型成功，哪怕只做餐饮、物流、清洁这类最普通的行业，只要规模做得起来，月入五千万、一个亿都不是梦。”
宁卫民的声音平稳却坚定，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敲进赵春树和中村豪的耳朵里。
“我知道你们担心没有退路。但我要说，真正的退路，不是守着一个日渐萎缩的地盘苟延残喘，而是拥有随时重新开始的能力。而这种能力，只有在合法社会里才能建立。一旦你们彻底洗白，身份不再是‘黑道余孽’，你们就可以贷款、可以注册公司、可以和大企业合作、可以招工、可以扩张。你们现在的一百二十人，只要愿意改过自新，每个人都能成为劳动力，而不是只能靠收保护费活着的打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人震惊的脸庞，继续说道：
“再说得具体一点??你们手里有两亿五千万到三亿日元的流动资金。这笔钱，在黑道圈子里不算多，但在正经生意场上，已经足够启动好几个项目了。比如，你们可以在东京周边买几块工业用地，建仓储中心，做物流中转；或者收购几家濒临倒闭的工厂，改造成自动化加工厂，接汽车零部件、电子元件的订单；再或者，干脆进军服务业，开连锁便利店、快餐店、自助洗衣房，这些行业门槛不高，但现金流稳定，而且需求刚性。”
“尤其是便利店。”宁卫民加重语气，“日本的城市化进程正在加快，独居人口越来越多，上班族节奏越来越快，对便利食品和服务的需求只会越来越高。7-Eleven已经在关东地区铺开了网络，但覆盖率还远远不够。你们完全可以以千叶为起点，先开十家、二十家，用低价高质的商品吸引顾客，再逐步向东京渗透。只要管理得当，一年内回本不是问题。”
赵春树听得呼吸渐重，眼神由最初的怀疑慢慢转为思索，再到隐隐的亮光闪现。
“可是……我们这些人，都是混江湖出身的，不懂经营，也不会管账，更不会跟银行打交道。就算想做正行，也怕被人骗，被人看不起，连门都进不去啊。”中村豪终于开口，语气不再激烈，而是带着一丝无奈与迷茫。
宁卫民笑了笑：“这正是我可以帮你们的地方。”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名片，轻轻放在桌上。
“这是我在中国大陆注册的一家公司，叫‘华腾实业’，主营进出口贸易、轻工业品制造和商业地产开发。目前在上海和深圳都有分公司，年营业额已经超过八千万人民币。我在日本也有代理机构，专门负责对接日企合作项目。如果你们愿意彻底转型，我可以以投资人的身份，协助你们成立一家新的法人实体，名字你们自己定，股权结构也可以由你们主导。我只占小股，提供资源、渠道和顾问支持。”
“你要……投资我们？”中村豪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错。”宁卫民点头，“但我投资的不是‘箱屋一家’，也不是什么黑道组织，而是你们这群愿意改过自新的人。前提是，你们必须解散所有非法组织架构，交出全部武装，停止一切违法活动，并且公开宣布退出雅库扎体系。然后，我会带你们走正规注册、正规纳税、正规用工的路子。第一步，就是把那两亿五千万拿出来，作为启动资金，投入到一个低风险、高周转的项目中去。”
“比如？”赵春树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却认真。
“比如??废品回收与资源再生。”
“废品？！”中村豪差点跳起来，“你是让我们去捡垃圾吗？！”
“你错了。”宁卫民摇头，“这不是捡垃圾，这是未来十年日本最有潜力的产业之一。”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指着远处成田机场方向隐约可见的工业园区轮廓。
“你看那边，有多少工厂在运作？多少企业在生产？它们每天产生多少工业废料？塑料、金属、纸张、电子废弃物……这些东西在日本没人重视，可在中国，它们是宝贵的原材料。尤其是铜、铝、不锈钢、电路板，回收之后运回国，利润高达百分之三百以上。而且这个行业不需要太多技术门槛，前期投入主要是场地和运输车辆。你们有一百二十号人，正好分工明确：有人跑工厂谈合作，有人负责分拣打包，有人开车运输，有人对接海关出口。只要打通链条，第一个月就能见现金流。”
“更重要的是??”他转身盯着赵春树，“这个行业不引人注目，不会被山口组、住吉会盯上，也不容易引发帮派冲突。它不像夜总会、赌场那样充满诱惑，但它稳定、安全、可持续。而且随着环保政策收紧，日本政府迟早会对废弃物处理加强监管，到时候持证经营的企业反而会获得补贴和优先权。你们现在进场，就是在抢占先机。”
房间里陷入长久的沉默。
赵春树低头看着那张名片，手指微微颤抖。他一生纵横江湖，见过无数阴谋算计，却从未听过如此清晰、理性又充满希望的规划。他原以为自己已是穷途末路，只能退守千叶，苟延残喘。可宁卫民却告诉他：你不该逃，你应该冲。
冲进一个全新的世界。
“你说的……我都听懂了。”赵春树缓缓抬起头，眼中竟有些湿润，“我也知道，你是真心想帮我们。可是……我们这些人，手上都有血债，过去做过不少坏事。就算现在想回头，社会真的会接纳我们吗？警察会放过我们吗？媒体会不会曝光我们，把我们当成典型打击？”
“这些问题，我当然考虑过。”宁卫民坦然道，“所以我建议你们不要急于公开身份。初期可以用第三方名义注册公司，比如找几个可信的普通人当法人代表，你们幕后操作。等业务走上正轨，有了稳定的纳税记录和员工社保缴纳证明，再逐步转移股权，完成身份过渡。同时，我可以通过国内关系，为你们的部分核心成员办理长期商务签证，甚至协助申请永久居留权。只要不再犯事，五年后，你们就可以真正成为‘普通人’。”
“至于过去的恩怨……”他顿了顿，“我不否认会有风险。但你要明白，留在稻川会，风险更大。石井不会放过你，其他帮派也会把你当成软柿子捏。而一旦你展现出新的生存方式，让他们看到你已经无利可图、也不构成威胁，他们自然会失去兴趣。黑道的本质是利益，不是仇恨。只要你不再挡路，没人愿意多花力气追杀一个‘死人’。”
赵春树闭上了眼睛，久久未语。
良久，他睁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几十年的重担。
“好。”他说，“我信你一次。”
中村豪猛地抬头看向师父，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出反对的话。
他知道，这一刻，师父已经做出了决定。
“不过，”赵春树又补充道，“我有两个条件。”
“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