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此言,凌川身边的将士无不为之惊愕。
显然,他们并未意识到一路杀穿古龙平原这一举动,意味着什么。
哪怕是凌川,听到这个条件,内心也有那么一瞬间的动摇,但他很快便将这个念头从内心抹除。
“想打就打,打不过就求和,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凌川冷声质问道。
“左相大人,劳烦你回去转告你们的国王陛下,乖乖把脖子洗干净等着!”凌川声音异常冷漠,尽管相隔数丈,他们也能感受到其身上散发出的冰冷杀意。
“还有你们。。。。。。
雪落无声,覆上碑顶的桃枝,压弯了梢头,又倏然弹起,抖落一地碎玉。凌川仍立于城堞之下,肩头积了薄雪,仿佛与这城墙同生共长的一块青石。苏挽云为他披上狐裘,指尖触到他颈后那道旧疤??那是马訾水之战中,百济死士以毒匕所留,至今每逢阴雨便隐隐作痛。
“你还不回?”她问。
“再看一会儿。”他说,“今夜的雪,像极了十年前那一场。”
那一夜,泗?初定,血尚未干。他在尸堆里找到尚有气息的孩童,抱入怀中时,孩子已冻得嘴唇发紫,只喃喃一句:“娘说……下雪时鬼魂会回家。”后来他下令:每年冬至,全城点灯三日,名为“照归”,不让亡灵在风雪中迷途。
如今,万家灯火映着雪光,宛如星河倒悬。远处节堂钟声悠悠,报了子时三刻。守岁宴早已散去,唯有几处酒坊仍喧闹不休,醉汉唱着边塞旧调,歌声断续飘来:“……铁衣冷,战鼓歇,将军白发看新月。”
凌川忽然道:“我昨夜又梦见马訾水了。”
苏挽云静默片刻,轻轻握住他的手。
“不是毒雾弥漫的那次。”他望着远方,“是战前。柳元昊派使求和,说只要我退兵三十里,便开仓放粮,遣送流民。我当时不信,以为是缓兵之计。可现在想来……或许他是真的想停手。”
“你不能信。”苏挽云低声道,“那时已有七座村庄遭毒烟侵袭,死者口鼻流黑血,连井水都泛绿。若你退了,他们便会趁机布毒阵,反扑更烈。这不是妇人之仁能解决的事。”
“我知道。”他闭眼,“可我还是会想,如果我能再等三天,查清他们是否真愿履约;如果我能派人伪装商旅潜入城中探察虚实;如果……我不是那么急于用一场屠城震慑四方……”
“没有如果。”她打断他,声音坚定如铁,“你不是为了立威而杀人,是为了止杀。你若犹豫,死的就是十万百姓。你背负的不是仁慈,是责任??比仁慈更重的东西。”
凌川良久未语,终是轻叹一声。
就在此时,亲兵匆匆奔来,跪地呈上一封密函:“启禀将军,北方急报!黑岭戍堡发现异动,三百余名身穿皮甲的流寇围攻哨塔,自称‘天罚之军’,扬言要替海神清算罪人!守将击退首波进攻,但对方留下尸体皆无舌,且胸前烙有隐岐咒印!”
凌川眼神骤冷。
“又是源义信的余党。”他拆信细阅,眉峰越锁越紧,“他们竟敢北上?那边可是朝廷直辖之地……”
“正因为是朝廷之地,才更要闹。”苏挽云接过信纸,目光微凝,“你想想,若边疆大乱,朝廷必召你率军北援。届时东疆空虚,萨摩残部便可趁机复起。这是调虎离山,逼你两线作战。”
凌川冷笑:“他们太高估自己了。也太低估我了。”
他转身疾步下城,披风翻卷如鹰翼展开。“传令纪天禄:立即彻查近半年内所有北迁流民名录,尤其是以‘避倭乱’为由申请户籍者。另命蓝少堂带五百精骑星夜驰援黑岭,不得滥杀,务必活捉首领审讯。我要知道,是谁给他们胆子,敢打着‘天罚’旗号行凶!”
“是!”亲兵领命而去。
翌日清晨,泗?港照常开市。鱼贩吆喝,盐商称重,孩童追逐着滚轮车跑过街心。百姓不知昨夜惊变,只觉将军今日神色稍沉,却依旧登台巡视,亲手为一位盲眼老卒系好斗篷。
唯有苏挽云知晓,凌川一夜未眠。
她在医馆熬药时,亲见他取出一枚铜牌??正是从隐岐俘虏身上搜得的那枚咒印牌。他将其投入炭炉,火焰腾起刹那,铜面竟浮现一行极细小的古文:**“血契既成,四十九城当焚。”**
“四十九城?”她心头一震,“这不是数字,是名单。”
凌川点头:“他们早有规划。从卑沙到登州,从壹岐到辽东,凡是东海盟约所涉之城,皆在其列。这一波黑岭袭击,不过是试探朝廷反应,真正的大乱,还在后面。”
“那你打算怎么办?出兵清剿?”
“不。”他摇头,“我们要让他们自己跳出来。传我命令:对外宣称我将亲赴北方主持秋防大演,调动主力舰队北上集结。实则……”他压低声音,“舰队只走一半,另一半隐蔽转入深湾待命。同时,让夜枭营放出风声,说我因旧伤复发,途中吐血晕厥,现已返回泗?休养。”
苏挽云明白了他的意图:“你想让他们以为你虚弱不堪,无力顾及北方,从而加快行动?”
“对。”他眸光如刃,“仇恨最怕等待,野心最忌拖延。只要他们觉得有机可乘,就会迫不及待动手。我要他们把底牌全都亮出来,然后??”他指尖划过咽喉,“一网打尽。”
计划悄然铺展。
五日后,消息传开:镇海大将军凌川北巡途中突染重疾,呕血数升,已被紧急送返泗?,现卧床不起,恐难理事。
民间顿时议论纷纷。有说“天理昭彰”,有叹“英雄迟暮”。更有甚者,在街头张贴匿名檄文,称其“杀孽太重,遭天谴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