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小舟，过来。”老爷子开口。
江舟迟疑地看向老爷子朝他招的手。他这才慢慢挪过去。
老爷子伸出手，没有责备，只是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你说得对，做的也对！”然后看向沈屹，目光深沉：“小屹，你记住，这就是你的家，你就是小舟的哥哥，是我江正源的孙子。谁再说闲话，就是跟我过不去。”
老爷子是说给沈屹听，也是说给屋里的其他人听。
沈屹喉结滚动了一下，郑重的点头：“我记住了，爷爷。”
电视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
客厅里烟雾与茶气缭绕。但话题却像滑腻的鱼，总是在闲扯几句家常后，便精准地游向深水区。
“老爷子，您看明年开春那个开发项目。。。。。。”
“哎呀，不知不觉小舟都这么大了，我小儿子就比小舟大五岁，今年啊，刚大学毕业，您看公司有没有合适。。。。。。”
“听说老爷子最近跟胜会走得很近啊，恭喜啊！听说胜会那边有个项目最近在招标。。。。。。”
“行了行了！过年都没个安宁！”老爷子有些生气。“过年就该有个过年的样子，工作的事，年后再说！”
江舟和沈屹坐在客厅角落的沙发上。
江舟倒是习惯了，年年都是这样。那些带着算计的寒暄像冰冷的蛛丝，不断试图缠绕上来，让人头皮发麻。
沈屹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视，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着，让人看不清他此刻在想什么。
终于开饭了。
餐厅那张巨大的红木圆桌第一次显得不那么空旷冷清，坐得满满当当。菜肴精致丰盛，琳琅满目。
鸡鸭鱼、炸货、蒸糕。。。。。。一切过年该有的排场一样不差。中间甚至摆着一个热腾腾的铜火锅，乳白色的大骨汤咕嘟咕嘟地翻滚着，白色的水汽氤氲上升，让人看不清对面人的脸。
开了一瓶好酒。
敬酒词更是花样百出，围绕着家族、未来、孝心、能力。。。。。。个个都冠冕堂皇，但字字句句却都指向了权利和资源的分配。
当直到饭桌上有一个声音再次将话题引向明年的职位调动时，老爷子放下了筷子。清脆的一声响，并不重，却像无形的惊堂木，让席间瞬间安静了一瞬。所有的笑容都僵在了脸上，所有的话都被咽回了喉咙里。
老爷子拿起热毛巾擦了擦手，目光平稳，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质疑的态度：
“大年三十，吃饭。”
只六个字。没有次责，没有反驳，甚至没有接那个话题。只是将这顿年夜饭最本质，最不容玷污的意义，重重地砸回了桌面。
短暂的沉寂后，席间立刻重新响起了笑声，更加响亮，也更加“真诚”。
“对对对，小叔说的对，大过年的，不谈公事。”
“吃饭吃饭！真的不得不说，王姨做菜这手艺真的是没话说，特别是这鱼。”
“这杯祝老爷子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终于是有一点过年的样子了。
江舟胃口缺缺，沈屹更是面无表情。在饭桌下的腿轻轻碰了下旁边的人。沈屹抬头，是一种即刻了然，然后点头。
俩人几乎同时起身。
“爷爷，我们吃好了，想去后面走走。”沈屹开口。
老爷子正被一位叔伯缠着说话，闻声转过头。餐厅明亮的灯光下，眼里的疲惫被隐藏得很好，只露出一点温和的笑意。挥了挥手：“去吧，外面冷，多穿点。”
“嗯！”
俩人穿上外套，在一片“年轻人就是坐不住”、“去玩吧”的客套声中，悄然脱离了那片令人窒息的宅院，推开通向后院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