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生白逐一说出那些曾被掩埋的名字;
柳树道人放声唱起最粗野的傩戏俚曲,歌词全是骂街脏话,却充满生命力。
而吴峰,则从怀中掏出那块褪色的襁褓布条,点燃它,投入湖心。
火焰腾起,竟是青白色。
那是傩火,是记忆之火,是不甘之火。
火光中,命胎终于崩解,化作漫天灰烬。但灰烬未落,反而升腾而起,融入洞顶岩层。片刻后,整座洞窟的墙壁开始发光,显现出一行行文字??不是命令,不是律法,不是禁令,而是一段段普通人写下的日记、遗书、情信、抗议稿……
它们自动组合成一部全新的典籍,无名无序,唯有标题浮现于空中:
>**《人间纪》**
“它没有死。”李生白轻声道,“它只是变了形态。”
“不再是控制者的工具。”林七娘望着墙壁,“而是见证者的镜子。”
柳树道人咧嘴一笑:“挺好,以后谁要是敢装神弄鬼,咱们就把这墙搬出来给他照照。”
吴峰没有笑。
他知道,这只是又一次轮回的开始。
但这一次,规则由活人书写,记忆由众人守护,鼓声由心而发。
离开前,他在湖边立下一块无字碑。
将来,或许会有人来刻字。
或许不会。
但只要还有人记得为何而来,这块碑就永远不会真正空白。
十年后,夏日黄昏。
新戏台已被藤蔓缠绕,木柱腐朽,长出菌菇。孩子们不再把它当作圣地,而是当成爬树捉迷藏的好地方。他们踩着鼓座往上攀,笑着闹着,完全不在乎那面无皮之鼓是否还在响。
只有一个女孩不同。
她八岁,名叫阿禾,是那次“初啼婴”之一。她常独自坐在台角,仰头看鼓,一坐就是半天。
别人问她在干什么。
她说:“我在听它说话。”
没人信。
直到某个雷雨夜,她冒雨爬上戏台,面对鼓跪下,大声喊出三个名字:
“林秀兰!王德海!张小花!”
那是她父母口中“从未存在过”的三位亲人。
鼓,响了。
一声,撕裂雷霆。
次日清晨,全村人家中的老相册自动翻开,停留在某些空白页上。那些页面原本什么都没有,此刻却渐渐显影??一张全家福,三个陌生面孔,笑容温和,眼神坚定。
科学家说是潮湿导致化学反应。
官员说是伪科学传播谣言。
但家长们默默把照片剪下来,贴在了客厅最显眼的位置。
阿禾从此成了“鼓语者”。
越来越多的孩子来找她,告诉她亲人的名字、遗言、梦想。她一一记下,每逢月圆之夜便登台呼唤。鼓声随之变化,有时悲怆如泣,有时激昂如战,有时温柔如摇篮曲。
有人传言,她是吴峰的传人。
也有人说,她是命胎重生的容器。
但她自己只说一句:“我只是个会听话的小孩。”
而此时的吴峰,已在南方海边的一座小渔村定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