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过十五六岁,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自称名叫阿禾,是三年前赤岭之战中战死士兵之子。母亲病逝后流浪街头,靠捡柴为生。他说有一事必须亲告将军:“我在城西废窑躲雪时,听见两个男人说话。一个说‘裴昭不可信,她已向凌川献策太多’,另一个答‘那就让她消失,换我们的人进去’。我还听到‘洛阳有人接应’‘年后动手’……”
凌川立即命人勘察废窑。
果然在角落发现一处暗格,内藏蜡丸一枚。剖开一看,是一张微型地图,标注了卑沙城地下暗渠走向,以及几处可通城墙外的秘密出口。更可怕的是,图上用红笔圈出了将军府下方的一段结构薄弱区,旁边写着四个小字:**可爆可淹**。
凌川背脊发凉。
若敌军趁夜炸开暗渠,引入河水灌城,后果不堪设想!
他立刻下令:
封锁所有地下通道入口;
派遣工兵逐段排查墙体稳固性;
将裴昭调离原住处,安排至军营核心区保护;
同时放出风声,称“裴昭染疫,需隔离疗养”,实则暗中布下天罗地网,静待敌人现身。
五日后,刺客来了。
一名“大夫”携药箱前往裴昭暂居之所,声称奉太医署之命送来补药。守卫依规查验,发现药丸中有迷香成分,当即扣押。审讯之下,此人招认自己受雇于一名“京中贵人”,任务是毒杀裴昭,并嫁祸给凌川“清除异己”。
背后主使顺藤摸瓜,竟指向一位曾与凌川共事的老将??韩崇。
此人十年前镇守雁门关,后因战败被贬,归隐洛阳。表面看与边事无关,实则其子早年娶了百济商贾之女,家中常有外邦来往。更关键的是,他在军中仍有旧部十余人,皆任中层军官,分布在各营之中。
凌川没有声张。
他只召来洛青云,低声吩咐:“不动声色,逐一替换这些人的职位,调往偏远屯田区任职。对外宣称升迁,实则剥夺兵权。至于韩崇……写一封信给他,就说‘老友若安享晚年,便好自为之;若执意助纣为虐,我不介意亲手送他上路’。”
信送出三日,韩崇暴毙家中,死因“心疾突发”。
无人追究。
但凌川知道,这不是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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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后再逢清明。
卑沙城忠烈碑前,香火如海。
三千阵亡将士家属齐聚于此,焚纸钱、洒酒浆、哭亲人。孩子们手持白花,排成长队绕碑而行。凌川一身素衣,率诸将跪拜于前,身后旌旗低垂,战马静立,仿佛天地也为之肃穆。
沈氏也在其中。
她如今已是“安民夫人”,在京主持女子义学已有三年,教出近百名识字懂医的女子,许多人自愿奔赴边疆,成为军中医婢、文书、教员。她每年清明必返卑沙,只为陪他祭奠亡魂。
“你还记得那年你说的话吗?”她轻声问他。
“哪一句?”
“你说,‘你守的是国家,我守的是你。’”
他点头:“我记得。我也记得我说过,哪怕踏平百济王宫,也要护你周全。”
她笑了,眼角泛起细纹:“现在呢?你还想踏平谁的宫殿?”
他望向北方苍茫群山,沉默良久,才道:
“我不想再踏平任何宫殿了。我想建学堂,让更多孩子读书;我想修水利,让百姓不再挨饿;我想让每一个士兵回家时,都有母亲煮一碗热粥等着他。”
沈氏握住他的手:“那你已经做到了一半。”
的确。
如今卑沙城已有三所官学,男女皆可入学;城外新建八座水坝,灌溉良田万亩;军中实行“轮休制”,每三月便有三分之一将士返乡探亲。就连曾经敌对的契丹部落,也有数十户迁居边境,与汉民通婚共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