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凝于草尖，寒气如针，刺入骨髓。李建成立于洞窟深处，火把在岩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仿佛千军万马奔腾于暗处。他手中仍握着那半枚青铜虎符，与先前所得严丝合缝，龙纹交缠之间，竟似有低吟之声自金属中渗出，恍若先祖英魂低语。
“二十年前，父亲受封唐国公时，圣旨未落，此符已藏于太庙密匣。”他喃喃道，“今日重聚，岂是偶然？这是天意要我李家再起。”
身后脚步轻响，李靖悄然走入，披着蓑衣，肩头沾满夜霜。“晋阳已稳，百姓开仓领粮者逾三万，复兴营首日便募得两千六百壮丁。刘文静建议立即整训，三个月内可成精锐。”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但有一事……柴绍带回一人，自称是你幼年乳母之子，名叫张阿丑，说有绝密旧事相告。”
李建成眉头微动：“阿丑？他还活着？”
“不仅活着，还带着一样东西。”李靖从怀中取出一卷泛黄绢布，递上前去。
李建成接过，指尖微微发颤。展开一看，竟是当年杨广亲笔所书的一道密诏抄件！内容赫然写着：“若李渊父子图谋不轨，可令阴世师、宇文化及共诛之，不必奏报。”落款日期，正是大业九年，李渊因病辞官归隐太原之时！
“这……”李建成瞳孔骤缩，“原来早在那时，他们就想除我们于未萌！”
“不仅如此。”李靖沉声道，“张阿丑说，当年你母亲窦氏曾派人潜入宫中，偷抄此诏，并藏于家中佛龛之后。后来府邸遭搜查，佛龛被毁，这卷绢布是他冒险从灰烬中抢出，藏身十年，只等你一声召唤。”
李建成久久不语，只将那密诏缓缓卷起，放入怀中贴肉处。良久，他仰头闭目，喉结滚动，似在吞咽一口血泪。
“好一个‘不必奏报’。”他冷笑，“原来从一开始，我们就不是臣，而是猎物。”
李靖低声道：“如今阴世师欲借勤王之名讨伐你，实则想借朝廷之手灭李家，再以平叛功臣身份取而代之。但他不知道，你已先一步掌握了他的死穴??那份所谓‘突厥盟约’。”
“不错。”李建成睁开眼，眸光如刀，“我要让洛阳知道，阴世师不只是通敌，更是早有篡位之心。传令红拂女，即刻潜入河北，设法盗取他在清河设立的‘伪政司’档案，尤其是他私印的官牒、玉玺模本、以及与始毕可汗往来书信原件。”
“风险极大。”李靖提醒，“清河戒备森严，城内遍布耳目，稍有不慎便会暴露。”
“那就让她扮作突厥商队的女奴。”李建成冷然道，“就说她是从雁门逃来的战俘，懂得突厥医术，愿为阴公疗伤。此人素来好色贪逸，必会召见。”
李靖点头离去。
次日清晨，李建成亲赴复兴营校场。三千新兵列阵整齐，虽衣衫褴褛，却眼神坚毅。他站上高台，不披甲胄，不执兵器，只穿一件洗得发白的青袍。
“你们当中，有人曾是流民，有人曾是囚徒，有人曾在战场上被抛弃。”他的声音不高，却穿透寒风，“我知道你们为何而来??不是为了升官发财，而是为了不再被人踩在脚下！”
台下寂静无声。
“我也曾被人背叛。”他继续道，“我的副手王仁恭，在我‘死后’立刻投靠敌人；我的朝廷，在我殉国之后，不是追查凶手，而是急着瓜分我的地盘。他们以为，只要宣布我死了，一切就结束了。”
他忽然拔剑，指向南方天空：“可我现在站在这里！我还活着！而且我要告诉天下所有人??**谁敢欺我李家孤弱，谁敢辱我百姓如草芥，我就让他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复仇！**”
话音落下，全军齐吼，声震山谷。
就在此时，一名斥候飞马驰入校场，滚鞍下跪：“报！河北急讯：阴世师已向洛阳呈递《讨逆表》，并附有‘李建成勾结突厥’的伪证画像十幅，其中一幅竟画的是您在鹰愁涧‘临终遗言’时的情景，旁边还题字‘愿献河东，换胡主册封’！”
众将哗然。
柴绍怒极：“狗贼竟敢如此污蔑！”
李建成却笑了，笑得冰冷而深远。
“很好。”他说，“他越用力抹黑我，就越显得心虚。传令下去，将我们掌握的证据全部整理成册，命名为《阴氏叛国录》，抄写百份，由细作混入商队、驿卒、僧侣之中，散布至洛阳、长安、江都三地。尤其要在市井茶肆、酒楼勾栏广为流传。我要让贩夫走卒都知道，真正通敌卖国的，不是我李建成，而是那个打着‘清君侧’旗号的阴世师！”
三日后，长安街头已悄然流传一本小册子。
封面绘着一只黑鹰啄食龙心，题曰《阴贼篡国记》。书中详述阴世师如何诱杀窦建德、私会突厥使者、伪造圣旨、收买朝臣，并配有“证人供词”与“地图路线”，甚至连他藏匿军械的几处山谷都标注清楚。
更有甚者，书中提及当年杨玄感之父杨素暴毙一事，暗示亦与此人有关！
一时间，舆论沸腾。
平阳公主李秀宁趁机行动，命心腹女官假扮尼姑，在永宁坊设坛讲经，口述“忠武公显灵托梦”，称其含冤而死，魂魄不散，誓要揭露奸佞。百姓焚香祭拜者日增，甚至有人夜间偷偷在朱雀大街泼洒猪血，画出“李”字，以示支持。
而洛阳方面，杨玄感面对汹涌民意，终于坐不住了。
他召集群臣议事，质问兵部尚书：“为何此前从未上报阴世师擅自扩军、私设官府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