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声停了。
妈妈在厨房门口探出头,手上还沾着泡沫。
她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似乎在确认我的情绪,又飞快地扫过张伟的脸,两人视线交汇,仿佛完成了某种无声的情报交换。
最终,她温和地点点头:“嗯,去吧。别走太远,早点回来。晓枫刚下车,别太累着了。”
……
小区路灯洒下昏黄的光晕,不少居民正在楼下遛弯。
张伟显然在这里混得极好,一路走过去,我不时能听到熟稔的招呼声。
“哟,老张,溜达呢?”
“小张啊,这几天没见你下棋啊。”他笑容满面地一一回应,甚至能准确叫出每条狗的名字,显得随和又接地气。
看见跟在他身边的我,几个眼尖的老邻居停下脚步,笑着招呼:
“呦!这不是晓枫嘛!放假回来啦?好长时间没见了!”
“这大小伙子!嚯,长这么高了!听你妈说上大学了?有出息了!”
紧接着,一个大妈看着我和张伟,笑呵呵地补了一句:
“这是……带儿子遛弯呢?看看这爷俩,还真有点像呢!”
这句话让我和张伟都微微一怔。
张伟脸上的笑容僵了半秒,随即恢复自然,并没有反驳,只是含糊应道:
“嗯,陪孩子走走,消消食。”
我努力挤出笑容一一礼貌地点头回应:
“王叔好。”,“李婶儿。”,“刘大爷。”
这带着浓浓人情味的市井气息,此刻却像是一场巨大的讽刺剧。
他们眼里的“和睦父子”,与我心中那个冰冷肮脏的“夜魅”直播间,形成了荒诞而剧烈的撕裂感。
我仿佛置身于两个平行的世界,一边是温馨的谎言,一边是龌龊的真相。
张伟似乎也感觉到了我的如芒在背。
他脚步一转,带着我拐向了通往小区侧门的一条小路。
这条路紧挨着围墙,路灯坏了两盏,光线昏暗,僻静无人,连主路的喧嚣都被隔绝在灌木丛外。
走到一处长椅旁,张伟停下脚步。
我深吸一口气,积压了一路的情绪像即将喷发的火山,滚烫的岩浆冲到了喉咙口。
但还没等我开口质问,张伟却先说话了。
“你看那些人,”
他没有看我,而是望着远处主路上几个带着孩子的年轻夫妻,和慢悠悠走过的老年人,语气里带着一种看透世事沧桑的感慨。
“一天天,日子过得跟复制粘贴似的。年轻的时候还没玩够呢,稀里糊涂就有了孩子。有了孩子,心思就全拴在孩子身上了。柴米油盐,上学补课,操不完的心。等把孩子拉扯大,翅膀硬了飞走了,”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指尖的烟头在黑暗中忽明忽暗。
“自己也快老了。胳膊腿都不利索了,心气儿也没了。想玩?嘿,玩不动喽!这辈子,就这么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