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做什么?”
皇后宣其霭看着跪倒在自己脚边儿上的人,满心满眼里都带着疲惫。
她刚刚翻完了《道德经》,对其中晦涩难懂的文字更是苦恼。只叹烦忧还没有缓回来,就听宫人禀告说被圈禁的林嫔要见她。
诸事繁冗堆在一起,宣其霭哪里有闲空理会她?何况这个疯女人也只会求一件事,那就是保住自己儿子。
只不过这个疯女人竟然以命相逼,宣其霭焚香沐浴后这才准备见她一面。
“还请皇后娘娘做主,此事与我儿并不相干。”
林妃满面憔悴,披发简装,毫无纹饰地跪倒在闲庭信步的宣其霭面前,以示臣服之意。
她臣服于她,这个将她压的死死的、以至于执念半生的的女人。
宣其霭并不想理会她,直接叫人请她起来,林少茹却执拗到不肯起身。
“你这是作何?前朝的事本宫管不了,也不想管。你要生要死随你,若要认错低头,只怕不要拜错了佛。”
见她有些不耐,从妃位遭贬谪的林嫔林少茹只能含垢忍辱,“皇后娘娘,臣妾即便是死,愿意来看上一面的也只有您了。陛下怎会想起贱妾来呢?怕是看上一眼都觉得脏。”
见她多多少少有些觉悟,宣其霭终于愿意听一听她的话了。趁着功夫将那本《道德经》随手一丢,正正神色。
“你倒还明白,不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宣其霭叹息,望向她的眼神里也有些自责。“也罢,终究是本宫平日里对你规束甚少,叫你铸此大错。你好狠的心,那孩子到底叫你一声母妃,你何至于残忍至此?非要勒死她,你才心甘情愿?”
后宫女人的互相戕害,一贯是宣其霭掌管后宫以来的禁忌,故而宫中忌讳,从来不敢明面上有所越矩。
正因如此,宫中流言一起时,在得知三皇子妃张合德被他们母子所戕害时,宣其霭又惊又怒,对自己的失职深以为耻。
林少茹没有否认自己的罪行,却也无法在她面前启齿,深深地叹息后说道:“事到如今,娘娘认定我是罪无可恕的,臣妾的确是这般做的,也不敢再辩解。此次来,贱妾只想请娘娘饶恕我的茂儿,看在诸位皇子都是娘娘的儿子的份上,劝劝陛下,不要过分责罚他。”
宣其霭着实不知道该跟这个蠢女人说些什么了,看到她如今坐立难安的模样,她为她感到唏嘘,一想起成燮绘声绘色的描述,她也不由为这对母子情深感到触动。
“你们母子倒是情真意切,都想要为对方开罪……”宣其霭点着头,而后话锋一转说道,“林妃啊,早知如此你何必当初呢?你尚且爱护自己的儿子,怎会不知以己推人?”
见皇后终于有所触动,林少茹多多少少感到心酸。她如今脱簪待罪,唯一的出路竟然是自己多年的对手……
一想到这里,林少茹就不由落下泪来,她伸手擦拭眼泪,再次磕头后才撑起上半身,为自己的儿子祈求开恩。
“娘娘,时至如今,我们母子是再难翻身了,储位之争更不敢再有所妄想,只是贱妾有一言,还请娘娘听上一听。”
宣其霭深看她一眼,不知为何她今日眼皮一直在跳,心也随之慌慌张张地没个安定。
“你说吧。”
得到了准许,林少茹终于咽下一腔苦涩,说道:“陛下是否对阎家的殊遇太过了?来日,我们母子的下场是否会再次重演?”
“究竟是什么人,有能力将皇子拉下马。我的茂儿只是喜欢他的皮囊,才招致了如此祸事。试问诸朝皇子,有那一人真的两袖清风?何况钱财并不曾增益我母子。”
“一点恩怨,阎世子尚且怀恨在心到这步田地。娘娘,世上还有权臣若此吗?”
林嫔言说至此已经带了愤恨,泪水长流之时,那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和绝望使她滑落,侧倚身子,以手撑地。
“此子不除,嘉远公府不撤,试问未来的储君、将来的新皇将如何自处?怕只怕会重演前朝的祸事,还请娘娘三思。”
她能说出这番层层递进的话来,说实话,宣皇后是震惊的。对于她,一贯是精明强干却眼见狭隘的印象,故而许多事不便于她言说。
可这回,不知怎么地了,她是遇此一事大有成长了?居然不为自己儿子求情,反而说出这么一段话来。纵然她没有搭话,可是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她从始至终都是这般认为的。
她们二人独处一室聊了许久,宣皇后甚至于她化解了多年来的心头旧恨,林嫔悲喜交加之外,终于向她恭恭敬敬地行了跪拜大礼,喊了一声“皇后殿下。”
最后林少茹如释重负,是笑着离开的,听回来复命的宫人说,她一路脚步轻盈,一直都在自言自语。
待她走后,宣其霭仍旧感到离奇,说到底林少茹也不是蠢货,何至于非要杀了三王妃,闹得个风雨满城的下场呢?这也是她一直困惑不解的,甚至在听到通传时,一度以为是旁人的陷害。
苏滔滔瞧着时辰端来茶点,伺候着她用些吃食,闻听宫人的回话,也是觉得有些好奇。
“她说了什么?”
“林嫔说,是她的出身妨碍了三殿下,如果三殿下托生到娘娘的肚子里,何至于辛苦争气。她还说什么,这是她最后能帮他做的事了。”
宣皇后意识到不好,刚要叫人去查看,就看到看守林嫔的宫监匆匆跑来报信,“皇后娘娘,林嫔自尽了……”
她心下大惊,呵斥道:“你们是如何做事的?她回去才多久,陛下只是圈禁林嫔,没有废黜她,含香殿一切还是照旧供应,你们如何能懈怠?”
可是言罢,她很快就明白了宫里的落井下石,以及那个能说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女人。